一、父亲遇害
陈一杭接到父亲要他回家完婚的急函,不得已从日本匆匆赶回。路过武汉时,又邀了好友刘畅作伴。可当他们在码头一下船,就从家人陈三口中得知:父亲竟已遇害!
回到陈家堡,天边才露出一抹曙色。因为老爷突然去世,家里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母亲王宝昆一生闭门理佛,从不与人来往,听说儿子回来,忙从斋室跑出,母子俩抱头痛哭。
陈一杭抹干眼泪:“母亲,父亲现在在哪儿?知道是谁杀害了父亲吗?”
“官府的人还没来。”老夫人摇摇头,悲伤地说,“他……还在他的书房。”说着就要带儿子去看,陈一杭怕母亲再受刺激,就让家人拦住她,自己带着刘畅,直奔书房。
陈老爷的书房在陈家堡东头,面积不大,但很幽静。书房基本还保持原样,只是地面的血迹清理过了,尸体已经搬动,平放在一张木质凉床上,头枕着青瓦,身子被一匹藏青色肉子布遮着,只能看到轮廓。陈一杭奔过去,扑在父亲身上痛哭。
刘畅端详着床上的陈老爷,又仔细察看了书房,书房里没有打斗痕迹。他走过去一边劝慰痛哭的陈一杭,一边掀开肉子布看了看,这时,刘畅突然发现陈老爷放在胸前的两只手,特别异样:左手紧紧地握着右手的一只食指。
“一杭,你看看陈伯父这两只手……”
陈一杭止住哭,一看这姿势,也很意外。
一旁守护尸体的老人插嘴道:“老爷被害时,就是这样子。这两只手,怎么也分不开。”
陈一杭伸手一试,父亲好像和人作对似的,态度强硬地把右手食指握在左手里,只好求助地看向刘畅。刘畅上前将陈老爷的双手左捏捏右捏捏,终于把紧握的左手抚开了。
陈老爷陈再定左手的手掌里,竟写着两个血字:金头!
显然,这两个字是右手的食指醮着他自己身上的血,写上去的。
“金头?”见了陈老爷奇怪的手势和这两个字,刘畅一下子陷入沉思。他与一杭是同学,一年前就回国了,在国立武汉大学从事考古教授工作,半年前曾到过巴河,专程拜访过陈老爷。半个月前,他也接到陈老爷一封信,要他与一杭一起回巴河,给一杭当伴郎。
想到这儿,刘畅猛地一拍陈一杭道:“信!快把你父亲写的信给我看看!”陈一杭抹了抹泪,从口袋里掏出信。刘畅看了又看,也没从字里行间看出什么异常,他无意间将信对着窗户射进来的晨光一照,立马惊叫道:“一杭,快来看,这是什么?”陈一杭凑过来,只见信纸背面,竟有几行似有似无的小字:
周秀才,有点点。
当考官,结梁子。
看大戏,搭台子。
明原委,求张罗。
错错错,
毛了……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刘畅皱着眉头说:“你父亲在信背面写这些干什么?他明知你逃婚在外,为什么突然写这么一封奇怪的信,逼你回来?难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想告诉你什么?”
二、三刀六眼
刘畅转身问那看守尸体的老人:“陈老爷是被什么利器所害,伤在什么地方?”
“老爷是被长刀所杀,伤口在背上。”老人答。
刘畅翻过陈老爷的尸体,掀开衣服,只见他的后背上,长刀呈倒三角形,向他身体深深刺进三刀。“倒三角?”刘畅倒吸了一口寒气,忽然想到什么,又用力将尸体翻回来,果然,在尸体前胸,长刀穿过人的身体,另一个“倒三角”呈现在面前。
刘畅顿时吓得冷汗如注,哆嗦道:“三刀六眼!这就是三刀六眼……”
陈一杭一把扶住他:“刘兄,什么三刀六眼?你是不是知道父亲被谁所杀了?”
刘畅努力让自己镇定,然后将陈一杭从书房里带到无人的小石子路上,长吁了一口气,这才说:“一杭,我说出来,你不要害怕,你听说过汉流吗?”
“汉流?”陈一杭想了想,摇着头说,“没有。”
“这是一个组织,一个庞大的秘密帮派组织。如果我没猜错,陈伯父就参加了这个组织。”
“父亲参加了汉流?”陈一杭吃惊地问。
“没错。”刘畅点了点头,“汉流汉流,系汉族流民之意,又称袍哥,传说为一个叫顾亭林的人所创立。以民族大义感化诸生,秘密结社,反清复明,曾受到清王朝多次镇压。汉流内部等级森严,帮规严厉,一排称大哥,又叫大爷,而主事的大爷叫‘舵把子’,又叫龙头大爷。二排称圣贤二哥,又叫二爷;三排称三哥,三爷……”
陈一杭问:“难道父亲的死与汉流有关?”
“看来,陈伯父违反了汉流的香规礼节。”刘畅继续解释,“汉流有‘镇山令’,有香规礼节。袍哥违反了香规礼节,要依照规节处罚:轻者挨红棍;重者要‘吹灯’,也就是挖眼睛,或者‘砍丫枝’,即斫手脚;还有什么‘热锅吹油’、‘黄裱糊面’、‘三刀六眼’等等奇怪酷刑,陈伯父受的就是‘三刀六眼’:三刀下去,要有六个窟窿。是最重的刑罚之一。”
陈一杭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真不知道父亲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刘畅,你什么时候起这么了解汉流?”
“这些都得益于我对古文物的研究。”刘畅又说,就是去年,他来到巴河考究一件古文物的年代,碰到他的一个朋友。这位朋友对这个神秘的组织很感兴趣。刘畅边往前走边说:“据我朋友了解,虽然现在汉流已经式微,但在巴河一带还在暗暗地开展活动。”
陈一杭痛苦地抱着头,不明白地说:“你的意思是说,我父亲他已经意识到危险,他明里要我回来完婚,实际上是催我回来,想告诉我什么?”
“是,我也这样想!看来,陈伯父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我猜想,他之所以要我来给你作伴郎,一定是预料到他可能等不到你回来,他知道我对汉流有所了解,所以让我来帮你!”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此刻的陈一杭竟是如此无助!
刘畅盯着陈一杭,一字一句地说:“可是我对汉流的了解有限,如今之计,得派人去找我那位朋友来帮忙,而你必须按照你父亲的安排,马上到高家铺和高小姐结婚。”
三、黄裱糊面
第二天,刘畅和陈一杭早早起了床,吃过早饭,就一起往高家铺走去。没想到,他们一出陈家堡,就碰上了刘畅说的那位朋友、汉流研究专家侯少川教授。侯教授说他这次来巴河,正是来搜集汉流活动资料的。于是,三人一起结伴向高家铺而去。
高家铺位于巴河南岸,和陈家堡仅一河之隔。高家铺的高涣真老爷早年和陈再定老爷在生意场上相识,一见如故,当时,两人的夫人都身怀有孕,便指腹定下这门儿女婚事。
到了高家铺,一个自称是管家的人接待了他们。当他们说明来意后,管家像见了鬼似的瞧着陈一杭,好半天才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是陈家堡的大少爷?你真来迎娶我家小姐?”
说着,老管家转身把他们丢在堂屋里,撒腿就往后院跑,并且边跑边喊道:“老爷!陈家大少爷真的来了!”
没多久,后院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三人大惊,不约而同地也撒腿往后院跑。一进高老爷的卧室,就见管家伏在高老爷身上嚎啕大哭,而高老爷被全身五花大绑地平放在床上,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黄纸,整个屋子奇臭无比。陈一杭屏住呼吸,上前摸了一下高老爷的身子:全身冰冷,已死去多时。
侯少川教授赶紧上前,揭下高老爷面上的黄纸,只见他面色青紫,张睛呲齿,显然是被活活闷死的。侯教授面色严峻地回头看了刘畅一眼,刘畅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又是镇山令?”
侯教授皱着眉头说:“对!看来,高老爷也是汉流的人。这是汉流内部对泄密者最严厉的刑罚,叫黄裱糊面。也就是说,如果汉流的人,泄露了帮里的最高机密,帮内的刑堂就派出执法红手,在夜半三更,鸡不啼狗不叫的时候,将他手脚捆死,再用水浸湿的黄裱纸,一张又一张糊在他的口鼻上,直闷得他口不能喊,大小便失禁,最后窒息而亡。”
“镇山令?他们为什么要频频出动镇山令,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陈一杭不解地问。
刘畅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自语道:“到底要干什么?一杭昨天一回来,想见陈伯伯,陈伯伯就死了。今天要来高家铺见高老爷,高老爷也死了。看来,你想见谁,谁就死,他们好像在努力掩盖什么!”说着,刘畅猛地一抬头:“不好!一杭,你下一步要见的人是高小姐……”
陈一杭听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将还伏在高老爷尸首上哭泣的老管家拉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拉着管家的手,就往外走:“快!快带我去见你家小姐!不然,就来不及了!”
管家挣脱他的手,瞪大了眼,狐疑地问:“你真不知道?我家小姐,三年前就死了!”
四、又见童谣
“什么?你家小姐三年前就死了?”陈一杭一听,失口大叫一声,就张大着嘴巴再说不出话了。这一下,不仅仅是陈一杭,就连侯教授和刘畅也霍然变色,目瞪口呆。
老管家又回到高老爷的尸体旁,一边流泪一边絮絮叨叨说起了原委。
原来,这高小姐虽然长大后再未与陈一杭谋面,可陈一杭玉树临风、才华横溢的名声早传进她闺房,高小姐早就盼着迎娶。可四年前,陈一杭竟为了逃婚,东渡扶桑,消息传到高小姐耳朵里,高小姐大病一场,最后含羞而亡。但就在一个月前,陈一杭的父亲突然来到高家铺,与高老爷在书房里闭门长谈一通后,重归于好。事后,高老爷讲,陈家对小姐的死,一直心存内疚,愿意修书一封,让陈一杭从日本回来,迎娶高小姐的亡灵,给她一个陈家儿媳妇的名分,并把冥婚的日子定在八月十五这天……
听了老管家的话,陈一杭全身寒毛直竖,头脑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高家落荒而逃的。直到走上河堤,凉风吹来,打了好几个激灵,才又大汗淋漓地清醒过来。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刘畅和侯教授,有点歇斯底里地问:“为什么?父亲明明知道高小姐死了,却写信要我千里迢迢地赶回来,难道他真的要我娶一个死去的亡灵?”
侯教授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我与令尊虽只数面之缘,但我还是了解他是一个严谨稳重的人,以他的个性,断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刘畅接过话说:“一杭,你别太激动。看来,我们当初的分析还是对头的,我想陈伯父在一个多月前就意识到了危险,他要你回来完婚,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目的是如果他遭遇什么不测,他就让你以迎亲的名义来高家铺。刚才,那位管家不是说,他们在书房里长谈了一通吗?他一定是交代后事,想让高老爷转告你什么秘密!”
陈一杭听了,摇了摇头,沮丧地说:“可是,高老爷已经死了。”
“是呀!可惜我们来迟了,高老爷已经被那幕后黑手提前封了口,如今线索断了。”侯教授叹了口气说。三人一时间沉默无语。
这时,前面河堤上一棵大柳树下,突然传来一阵童稚的歌谣,几个小女孩一边踢着毽子,一边口里念念有词地唱道:
周秀才,有点点。
当考官,结梁子。
看大戏,搭台子。
明原委,求张罗。
错错错,
毛了……
陈一杭一听,不由眼睛一亮,父亲信笺背后的字,不正是这些孩子唱的童谣?他几步奔过去,抓住那个唱歌的小姑娘,急切地问:“小妹妹,你能告诉我,你唱的是什么吗?”
小姑娘被他抓痛了,惊恐地说:“怎么了?我唱的是金头谣,我们高家铺的孩子都会唱。”
跟在后面的刘畅惊叫一声:“什么?金头谣?一杭,你父亲临死前,手中不是写着‘金头’两字吗?难道秘密就在这首童谣里?”
五、金头传说
这时,侯教授也走过来,笑呵呵地说:“这小姑娘说得没错,这首童谣在巴河一带流传很广。”说着,他就在柳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看着陈一杭,问道:“你可听说过洗马畈的翰林周斗垣的故事?”
陈一杭连忙点头,这个故事他打小就听过。明万历年间,周斗垣已经官至大学士,因为卷入一场科考舞弊案,被神宗皇帝冤杀。几年后,神宗皇帝得知真相,为了表示愧疚之情,便专为周斗垣铸了一个“金头”。这个“金头”用纯金打造,真人头颅大小,栩栩如生。双眼嵌的是波斯人进贡的夜明珠,耳朵是缅甸的祖母绿,嘴里镶的是三十六颗南浦珠,价值连城。为了防人偷走“金头”,皇上还给周斗垣恩赐了一百零八口金丝楠木棺,从朝廷出发,沿途真真假假地埋下了一百零八座疑茔,浩浩荡荡地送周斗垣金头回乡厚葬。
侯教授说完,感叹地道:“不知多少人想找到这个‘金头’,可一百零八口棺材,就有一百零八处墓茔。谁知道这‘金头’,放在哪一口棺木、哪一块墓地里?”
陈一杭还是不解:“可这‘金头’与我父亲被害,有什么关系呢?”
侯教授说:“有。你听听那首儿歌,前面一问:周秀才,当考官,看大戏,明原委,错错错,讲的不就是周斗垣的故事吗?后面那一答:有点点,结梁子,搭台子,求张罗,毛了,这些,可都是汉流里的一套专用隐语。”
“又是汉流?!”陈一杭狠狠往地上擂了一拳。
侯教授接着又介绍道,汉流发展到一定规模后,为了防止“空子”,即帮外人混进来,就有了自己内部的隐语。比如:立码头叫“插旗子”;召集哥弟共同会商事情就叫“传堂”;参加了汉流的人叫“有点点”;结仇了叫“结梁子”;报仇叫“拿梁子”;调解叫“搭台子”;向人请求周济就叫“求张罗”;打死了人叫“丢翻”……
“可儿歌最后一句是叫‘毛了’?”陈一杭忍不住地问。
侯教授点了点头,说:“内部处死,就叫‘毛了’。”
“父亲真参加了汉流?”陈一杭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他到底犯了什么事,要受这么重的处罚?”
“就是‘金头”的秘密!包括高老爷的死,也是这个原因。”侯教授肯定地道。
陈一杭忽然想到了什么,吃惊地问:“难道……难道父亲知道‘金头’所藏之地?”
站在一边的刘畅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陈伯父要你到高家铺来,看来就是让你了解‘金头’的秘密。还有,是谁要杀他?他一定还会给我们留有其他信息,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对,你的推测有道理,我们得速速赶回陈家堡。”侯教授猛地一下站起来,拉着陈一杭,就往河边的码头急急地赶去。
六、惊现月牙扣
就在他们正准备离岸登舟时,从长堤的绿阴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呼叫声,他们回头一看,只见高家的老管家手中捧着一个用白绫包着的什么东西,一边喊着陈一杭的名字,一边跌跌撞撞地沿着河堤追了过来。
老管家气喘吁吁地走到陈一杭面前,双手像捧着圣物一样,将手中的东西举起,有点责怪地看着他说:“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呢?我真是老糊涂了,忙着报官,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说着,他打开白绫,里面包着的是一个朱红色的红木妆奁。
老管家接着说:“这是我家小姐的东西,老爷昨天临睡前交代我,要是姑爷来了,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这里面全是小姐常戴的饰物,你不是来迎娶我家小姐吗?就把这个带回去作个念想吧!”
陈一杭打开妆奁一看,里面放着的是一枚形似月牙的绿玉饰物,上面还绾着一缕青丝。这饰物碧绿温润,形态古朴,如同农家菜畦里种的一弯蛾眉豆角,看来是高家小姐一直贴身佩戴的项坠,那青丝显然是她的头发。物是人非,陈一杭不禁有些眼睛发潮,赶紧关上匣子。
管家又在一边说:“姑爷,这可是我家小姐最喜欢的东西。她生前性格古怪,她的东西,不喜欢给外人看。你可要看管好……不要随便弄丢了。”
陈一杭点点头,也不答话,就挥手示意船家开船。船行途中,陈一杭一路恍惚,坐在一旁的刘畅伸手接过陈一杭捧在手中的妆奁,笑着打破沉闷道:“让我看看,高小姐给她的情哥哥留下了什么宝贝信物?”说着打开小木盒一看,不禁惊叫起来:“月牙扣!”
陈一杭也一下子从船舷上站起来,吃惊地过来问:“你说这是月牙扣?”
“你知道什么是月牙扣?”刘畅也转身问。
“当然,月牙扣不就是明朝一些文人喜欢佩戴的饰物?”陈一杭说。
刘畅说:“现在这些东西,也只有从古墓中才能寻得出一两件,很是珍贵。”坐在一边,一直没有吭声的侯教授,从刘畅手中接过月牙扣,仔细看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不错,是月牙扣,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文人佩戴的,这是明代朝廷命官绾朝服用的,很有讲究,不同级别的官员,用不同的材质,七品县令是铜制的、六品同知是珊瑚的、五品的知府是寿山石的、六品的巡按是琥珀光,而这一枚是老坑翡翠,最起码是二品以上的大员,才能佩戴……”
说着侯教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不解地看着陈一杭问:“这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座高家铺都换不来,高家为什么要送给你?难道仅仅是为了给高小姐一个名分?这里面有文章!”说着,他将月牙扣郑重地交到陈一杭手中,肃然道:“一杭,这个你要好好保管,除了我们三个人外,不能让第四个知道,就连你的家里人也不行!”
陈一杭听了,微微一愣,说:“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你家里有内奸,你现在回过头想一想,你父亲给你写信,要你回来,除了你的家人,应该没人知道,可就在你到家前夕,你父亲被害。而且,你要到高家铺来,外人也不知晓,可你一来,高老爷就死了。看来,幕后的那个凶手,对你的行动了如指掌。”陈一杭一听,不由心如擂鼓,更感事件扑朔迷离起来。
七、包头香
回到陈家堡,母亲已吩咐管家请来和尚道士,在大厅里敲着木鱼,念着经文,做起了法事,超度父亲的亡灵。陈一杭只来得及上前磕了几个头,烧了三炷香,就和侯教授、刘畅一起,急急赶回了父亲的书房。
陈老爷的尸体还摆放在床上,面目很安详,就像熟睡一般。早上被刘畅分开的两只手,平放在他身体两侧。刘畅拿起陈再定的左手,见写在上面的那两个字已经不见了。刘畅回过头问:“官府有人来过吗?”
看护尸体的老者在一边答道:“来了,看看就走了。按例规,老爷的尸身要停丧三日,才能入殓下葬,夫人怕老爷尸体不行了,让我从冰窖里拿出冰块,擦了老爷的身体。”
刘畅见尸体已作处理,便把他们在陈再定左手掌里发现“金头”两个字,以及奇怪的手势,比划着向侯教授说了一遍。侯教授听后,奇怪地问:“陈老爷子左手握着右手的食指?这个手势,会是什么意思?”
“我们也很奇怪。”刘畅分析说,“按说,陈伯父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掌里,写下‘金头’两字,怕被人发现,应该很快会抽出右手食指。可他偏偏没有这样做,他肯定在他临死前,突然又发现了什么意外情况,情急之下,才有意给我们留下了这个奇怪的手势。”
“这个手势?”侯少川也依样画葫芦做了一遍,沉吟道,“可我没听说过汉流的隐语手势里有这种手势。”侯教授回过头问:“陈老爷被害的现场,是在床上吗?”
那个站在老者身后的少年连忙说:“不是,是在书桌前。”
“书桌前?”刘畅忙和侯教授走到摆在一边的书桌前,桌子上,除了几本书外,还有一张宣纸,上面有一幅未画完的画,画中墨迹浓淡不一,勾勒出半弯弦月,一座楼台,飞白处写着一首南唐李后主的词:“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宣纸前,有一个砚池,砚池里有半池干涸的墨汁。刘畅用手去试了一下,墨汁还有些湿润,显然几天前,陈再定作画时用过。
侯教授从刘畅手中接过画卷,放在书桌上,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琢磨起来。陈一杭和刘畅把书桌上的东西翻了一遍又一遍,可奇怪的是,总感到书桌上少了什么,有哪儿不对劲。陈一杭突然说:“书桌上……没有笔。”
“对,墨汁都盛了半砚池,写了字,画了画,却没有笔!”刘畅边说边围着书桌寻找起来,没有任何可疑的字迹。刘畅便往后退了一点,只见书桌底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旁,有一个香炉,里面插着五支香,香头还被红纸包着。刘畅心里一惊:包头香!
刘畅又后退一步,再退一步,一下子明白了:包头香,这可是汉流开香堂时才用的,这一定是陈老爷有意留下的。他惊喜地大叫一声:“侯教授,快看,这是什么?”
正在沉思中的侯教授闻声大吃一惊,失手将砚台打翻,把画卷和书桌洇湿得一片狼藉。他也顾不得收拾,几步走来,抱起香炉,吃惊地说:“包头香,开香堂!”
“开香堂?”陈一杭好奇地问,“什么叫开香堂?”
侯少川有点激动地回答说:“这又是汉流的隐语……”
开香堂,是汉流帮会招收新会员、下达“镇山令”的一个最为隆重的仪式。新会员先要“包头香”,拜关公圣像、歃血拜把。早期歃血是刺破中指滴血入酒,后来改杀雄鸡代替。而所谓拜把,是由“香长”将香捆束成把,一共要“三把半”,众人在香堂中叩拜立誓。
早期开香堂,一般设在寺庙里,后来,有的开香堂在闹市举行,但规矩不变。开香堂的最后一个程序,就是下达“镇山令”,对帮里违反“香规礼节”的人,宣布处罚等级。有的就地执行,有的却要暗地解决。
听到这里,刘畅打断侯教授道:“照您这么说,现在巴河的汉流,还真的在开香堂?”
“那是当然!不然,陈老爷和高老爷怎么会死?”
侯少川又说,据他近几年的调查来看,在巴河一带,汉流分“清浑”两派,最有名的汉流大爷,当数林家大屋的林云枫。这林云枫属“清水袍哥”,为人仗义,几年前死在日本人枪下。除他以外,另一位有名的汉流大爷就是砂子冈的“浑水袍哥”姚六儿。他与林云枫恰恰相反,替日本人卖命,一天夜里,不知被谁杀死在情妇的床上。这一清一浑两派,虽然善恶不一,平时倒也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而且两个大爷死后,两派并没有解散,一直在悄然活动,听说,这是因为在两派之上还有一位位高权重的龙头大爷。
“那这位龙头大爷是谁?”陈一杭在一边有些急不可耐地问。
“这个龙头大爷是个传说中的人物,行事神秘,连汉流内部都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一定是他!是他为了那个所谓的‘金头’,杀了我父亲和高老爷。”陈一杭恨声说。
这时一边的刘畅突然问:“侯教授,现在巴河汉流,你可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开香堂?”
“望天湖。”侯少川脱口答道。
“望天湖?”陈一杭一听,失声惊叫。
刘畅看着陈一杭:“难道你知道这个地方?”
陈一杭点点头:“我家祖坟山就在望天湖边的西楼山上。小时候,每到清明节,父亲都会带我去望天湖扫墓。我的爷爷、太爷爷、曾爷爷都葬在那里……”
侯少川透过窗棂,看了一眼天上的满月,又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一下,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一杭,你找个僻静的地方,让我休息休息。你今天晚上要辛苦一点,去陪着你的母亲,寸步不要离开,千万别再出什么事儿,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陈一杭连忙点头。侯教授出门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身来说:“一杭,可否把高小姐送你的月牙扣借我琢磨琢磨,我看那上面有一行古篆,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
陈一杭赶紧打开妆奁,把月牙扣递给他。
八、坟地盗宝
夜里,陈一杭在斋房里陪了母亲半宿,母亲就催着他回房休息。
陈一杭从母亲的房间里出来,已经是子夜时分。当他从刘畅歇息的客房经过时,却发现房间里灯火通明,看来刘畅也没睡着。陈一杭推门而入,刘畅一见是他高兴地迎上来,拉着他的手,激动地说:“一杭,我把今天一天的所见所闻想了一夜,总算想明白了。你想一想,陈伯父临死前,在手上留下‘金头’两个字,又让你上高家铺娶亲,实际上是让你了解金头的秘密。而我们从高家铺回来后,又在他房间里发现书桌上有画无笔,桌下却藏着开香堂的包头香,我分析,这是一句隐语:‘有画(话)要说,无笔(务必)开香堂。’他是在暗暗地提示我们,只要我们打开香堂,就能知道‘金头’的秘密。我猜想,陈伯父就是因此而死,而且香堂就在你家的祖坟山上!”
陈一杭一听,顿时豁然开朗,他欣喜地拉着刘畅,撒腿往侯教授住的厢房跑。他们隔着窗子叫了半天,可房间里黑灯瞎火的,一点回音都没有。刘畅试探着一推房门,门却虚掩着,二人摸索着走进房间,捻亮桌灯一看,侯教授竟然不在房里!
陈一杭心里一紧,这深更半夜的,莫非侯教授也遭了什么不测?他疑惑地四下打量了一下,见门窗完好无损,房里也没打斗痕迹,显然是他自己开门出去的。刘畅笑道:“教授肯定跟我一样,夜里睡不着,一个人跑出去对月琢磨了。先别管他,等我们到望天湖查出真相,再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望天湖离陈家堡有一段路程,当他们来到湖边时,已是乌兔西垂,晨曦初露了。湖边的西楼山上,陈家列祖列宗的墓碑鳞次栉比,在惨淡的月光下,拖着长长的黑影,如同魍魉鬼魅。突然,刘畅拼命一拉,把一杭压倒在一棵茂盛的扁柏后面,压低嗓子说了句:“别动!前面有人!”
惊魂未定的陈一杭透过树枝一看,只见前面不远处,侯少川正和一个人站在一块碑石上,试图推开这块碑石。陈一杭一惊,原来侯教授也到这里来了,难道他也发现了这个秘密?借着月色他又朝侯教授身边的人打量了一眼,见是一个头束武士带、从未见过的日本浪人。
这时,只听“轰”的一声闷响,侯教授掀开了碑石,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墓道。就在他点燃火把,正准备进入时,突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声低吼:“别动!擅入墓道者死!”
侯教授举着火把回身一看,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墓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手持长剑、身穿黑衣的蒙面人,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那位日本浪人掏出枪来,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黑衣人,只听侯教授有恃无恐地狞笑道:“陈老夫人,别以为你改变了嗓音,蒙着脸,我就不知道是你!”
黑衣人闻声,微微一怔,依然不动声色地说:“侯少川,我还是看走眼了,我从来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你是怎么猜出我来的?”
“哈哈,你的确是隐藏得很深,在今天以前,我做梦也猜不出是你!可今天就在你家里,你那傻瓜儿子告诉我,你那死鬼丈夫临死前留下一个奇怪的手势,这手势左手握着右手指,这并不是汉流里的手语,而是民间的一个猥亵动作,表示一个男人暗地里向一个女人求欢,而你的丈夫是一个不好女色的人,他这个手势所指的人,只能是你!”
陈老夫人冷哼一声:“不错!只有你这种卑鄙小人才猜得出!”她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月牙扣:“我问你,你又是怎么猜出‘金头’就在这座墓里的?又是怎么发现月牙扣的秘密的?”
侯教授把手中的月牙扣亮了亮,笑哈哈地说:“反正你已经死到临头了,我索性告诉你,要怪只能怪你那死鬼丈夫……”原来,侯教授和陈一杭他们从高家铺回来,他只意识到月牙扣不同寻常,并不知道它的用途,直到回到陈家堡,在陈老爷的书房看到那幅画中唐后主的那首词“无人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才豁然开朗。侯教授得意洋洋地说:“‘无人独上西楼’,这说明‘金头’就在你们陈家的祖坟山——西楼山,‘月如钩,锁清秋’,不就是暗示‘月牙扣’,正是打开宝藏的钥匙吗?还有‘寂寞梧桐深院’,你看看,这座墓前不正好有棵梧桐树吗?”
说到这里侯教授脸色一变,回头看了看身后持枪的日本人,说:“我已经告诉她够多了,她到九泉之下,总能瞑目了吧!杀了她!”他话音刚落,只见寒光一闪,“当”一声,倒下的并不是陈老夫人,而是那位持枪的日本人。只见坟地上突然出现一个身影,侯教授做梦也没想到,陈家堡那个走路都颤巍巍的老管家陈三,会有如此好的身手,不禁吓得面如死灰。
陈老夫人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骂骂咧咧的日本人,摇摇头,鄙夷地对侯教授说:“我原以为你只是我们汉流的一个叛徒,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披着教授外衣、偷盗国宝的汉奸!”
侯教授一边后退,一边气急败坏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还不是为了‘金头’,谋杀亲夫、滥杀无辜,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不待他的话说完,陈老夫人大喝一声,就腾空跃起,一柄长剑,夹着一股阴冷之气,直逼侯教授。侯教授连忙闪身,一脚跳到碑石上方,脚还没站稳,长剑就向他的左脚横扫过来。侯教授收脚不及,大叫一声“哎哟”,就从墓碑上滚落下来,那柄长剑往前一接,正好一下子刺中他的身体,再往上一挑,又是一剑。就在侯教授的身体即将落到地上时,最后一剑,已经穿过了他的前胸——又是一个“三刀六眼”!
九、日月齐辉
伏在树林中的陈一杭头脑里已是一片乱麻。尽管母亲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可打她一露面,一开口,他就猜出了几分,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整天吃斋念佛、慈眉善目的母亲,就是那位幕后神秘人。他几次冲动地想站出来,都被刘畅死死按住。当他看见平日老态龙钟的母亲,此刻快如鬼魅地处死侯少川,他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冲到母亲面前,怔怔地盯着她道:“你真的是我娘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老夫人拉下面罩,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儿子,长剑垂了下来,刚才那杀人如切菜般的江湖煞气,顷刻间荡然无存。她躲闪着儿子的目光,长叹道:“因为,我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龙头大爷!”
“什么,伯母……你真的是龙头大爷?”跟在陈一杭身后的刘畅失声问道。
陈老夫人无力地点了点头,神情委顿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自打明末清初顾云亭成立汉流后,汉流组织为了反清复明,就将明亡朝遗留下来的一批宝物藏在十万大山之中,秘密绘制了一幅藏宝金图,藏在陈家祖坟山上一处古墓里,并在巴河一带成立了一支汉流。这支汉流的任务就是保护这幅金图,以便将来举事时,找出金图,按图索骥,取出宝藏,作为起兵之资。为了防止金图被人私自窃取,这支汉流的龙头大爷就将本地的汉流分成“清”、“浑”两派,隶属于“清水袍哥”的陈家,被指定为金图的保护者。陈家只知道宝图的藏匿之地,却不知开启之法。隶属于“浑水袍哥”的高家,被指定为金图的保密人,他们只知道用月牙扣打开机关的方法,却不知道金图藏在何方。而凌驾于两派之上的龙头大爷的职责就是对两派进行制衡,监督陈高两家,确保金图的安全。三十多年前,当陈一杭的母亲从她父亲手中接过龙头大爷之位时,曾当着历代的龙头大爷的灵位立下重誓:如有胆敢违反者,就按照汉流香规礼法处置,决不留情!
听到这里,陈一杭忍不住打断母亲的话:“难道你是龙头大爷,连父亲也不知道?”
“不知道!历代龙头大爷,都不以真面目示人,哪怕是自己的妻子儿女、父母兄弟也不行!这是汉流几百年留下的规矩。”陈老夫人一听,胸膛一挺,正色说。
这时,刘畅也在一边问道:“伯……伯母,按您这么说,不是‘金头’,而是‘金图’,那为什么在巴河两岸,到处流传着‘金头谣’?”
“世间有无金头,未为可知,那周斗垣一百零八处疑冢,即使有,谁知道埋在哪里?这只不过是我们汉流利用民间这个广为流传的传说,故意编出金头谣,迷惑众人,目的是掩盖金图的秘密而已。”陈老夫人看了陈一杭一眼,又接着说了起来。
几百年来,巴河的汉流“清”、“浑”两派之间,虽然小有过节,但也相安无事。陈高两家也算恪尽职守,从未见财起心。可就是这个侯少川,他曾在四川加入过汉流,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过“金图”传闻,就打着“教授”的幌子,在巴河一带明察暗访,探听出陈高两家的秘密后,便几次来到陈家堡,找到陈再定,盅惑他找高家铺的高老爷联手盗宝。刚开始陈再定也不为所动,可由于战乱频繁,陈家的生意日渐萧条,再加上时至民国,反清复明已无意义,汉流也日渐没落,他渐渐就动了盗宝之心,于是偷偷地前往高家铺,找高老爷合谋。这高老爷爱女心切,竟提出了再续前缘,重娶他女儿亡灵的过分要求,如此他才同意将月牙扣作为陪嫁送给陈家。没想到,陈再定竟然同意了。于是,他们商定,写信将陈一杭追回,把婚期定在八月十五,并把共同的盗宝时间定在八月十六寅月西落、卯日初升的时刻。
陈一杭忍不住又打断母亲,愤怒地说:“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阻止父亲?”
陈老夫人摇摇头:“没用的,我曾多次以妻子的身份劝他,可他执迷不悟。他们没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全在我的掌控之中,因为陈高两家,都有我安排的眼线。”
说到这,一股肃杀之气又回到陈老夫人的脸上,她猛地站起来,挥舞着长剑,惨笑道:“我们汉流之所以历经数百年不倒,靠的就是铁令如山,法不容情!不管是谁,只要违反了香规,哪怕是我丈夫、我儿子,我作为龙头大爷,必出镇山令,杀无赦!这就叫一入汉流,永不回头!”
陈一杭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母亲,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悲愤地吼道:“什么狗屁铁令!我看你们一个是利令智昏,一个是丧心病狂!”这时,望天湖万顷碧波上,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而一轮明月还高挂天边。陈一杭抬头一看,咬牙切齿地说:“现在不正是寅月西落、卯日初升的时刻吗?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金图,让我的爹娘都变成了疯子!”
说完,陈一杭走到侯少川的尸体旁,从他手中拿回月牙扣,大踏步地走向墓道。陈老夫人一见,就在他身后厉声喝道:“一杭,不要进去,你再不止步,别怪娘心狠手辣!”
陈一杭头也不回:“你就动手吧,反正你已经杀死了父亲,也不在乎多杀我一个!”陈老夫人一惊,手中的长剑“当”地掉在地下。一旁的陈三试图上前制止,陈老夫人无力地摆了摆手。
陈一杭走到墓道的尽头,一块重达数百吨的墓门拦住他的去路。借着从墓道射进来的微光,他看见墓门上方有一个弦月形沟槽,他试探着将月牙扣镶入槽中,正好严丝合缝,他一扭动月牙扣,只听得一阵“嘎嘎”闷响,一股陈腐之气扑面而来,墓门徐徐地打开一个浑圆的洞口。陈一杭犹豫了一下,就抬脚跨进了墓室……
听到陈一杭的惊叫声,陈老夫人、陈三还有刘畅也慌忙跑进墓室,一进门,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阳光透过圆形的墓门和墓门顶上的月牙扣,在墓室的墙壁上分别投下一个太阳形、一个月牙形两个闪亮夺目的光斑,合在一起,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硕大的古篆体“明”字,形成了一个日月齐辉的奇观。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随着太阳偏离墓道,墓室的光线渐渐暗淡,他们这才发现,墓室里除了墙上挂着一幅已经斑驳残蚀的“大明万里江山社稷图”外,空空如也。陈老夫人有点不相信地将墓室搜了个底朝天,别说是什么藏宝金图,就连一丝一缕的片纸烂麻,也没找到。
看着那遇气即化、迅速朽落的“大明万里江山社稷图”,陈老夫人一下子明白过来:根本没有什么金图,也没有什么宝藏,这都是顾云亭那位酸文人为了凝聚汉流数万会众,给他们“反清复明”的信心而撒下的一个弥天大谎。陈老夫人做梦也没想到,她家祖辈恪尽职守、她不惜杀掉自己的丈夫而保守的秘密,只是汉流先辈重整大明河山的一个虚幻梦想。
陈老夫人惨叫一声,像摊烂泥一样倒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时,墓室的顶部开始嗖嗖往下掉落砂石,陈老夫人猛地警醒过来,大叫一声:“不好,墓室要塌,一杭,你们快跑!”
陈一杭一跨出墓门,就发现母亲没有跟来,连忙返身去拉她。陈老夫人一见,长身而起,一边连连后退,一边冲着陈三大吼:“陈三,不要管我,我命令你保护少爷,快走!”说完,猛地将他们推出墓室。这时,只听见“轰”一声,墓门一下子关死。陈三拼死将陈一杭和刘畅带出墓道,冲下山坡。回头一看,半座山坡如同泥胎一般土崩瓦解,轰然倒塌,沉入湖底。
陈一杭看着望天湖上溅起的冲天浪花,扑通跪倒,歇斯底里地惨叫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