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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忠刚过花甲之年从工厂退休,老伴姚荣仙突然得急病去世,令王世忠几度昏厥,悲痛万分。出殡那天,前来观看的街坊邻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嗵嗵嗵”六声惊天动地的礼炮响过之后,数种乐器呜哩哇啦地合奏起来,跟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接连不断,王世忠的家门前,霎时呛人的烟雾冲天,撞人耳膜的噪音疯响。姚荣仙老太太的儿女甥孙和其他亲人们,个个头戴孝巾、手持哀杖,跟在她的灵车后边缓缓趋步,呜呜痛哭。痴呆地坐在院子里的王世忠听着为老伴送葬的人们走远了,突然哇一声痛哭起来,随着哭声,他和姚荣仙结婚三十多年的往事,像电影般一幕幕地重现在眼前——
1970年王世忠和农村姑娘姚荣仙结婚后,由于自己的母亲弱智加上受恶邻调唆,和荣仙的关系一直不融洽,甚至荣仙怀孕生大女儿的时候,他母亲竟然走亲戚没有在家。王世忠在县城工作单位接到弟弟打来的电话说嫂子难产,他骤然失魂落魄一般骑上自行车发疯似的就往家里赶。二月里的小北风和蒙蒙细雨他全然感觉不到寒冷,恨不能一步跨进家门。当王世忠到家看见荣仙靠好心的近邻帮助顺利生下了女儿时,他抱着荣仙放声痛哭,等他缓过劲软瘫在椅子上时,才发现自己的棉衣里外都湿透了。
到了1974年,荣仙又生下二闺女。俗语说“大孙亲、小孙娇,受气就是二当腰”,更何况这又是个丫头片子,王世忠的母亲更不愿意照看了。直到1976年生了儿子富根以后,母亲对荣仙的态度才缓和一点,但一个妇女带着三个孩子在乡下种责任田,付出的艰辛可想而知。县城商业市场全面开放以后,王世忠让妻子带着儿女进城经商,他也可以随时照顾他们。那时候汽车不多,王世忠听妻子说她每次去武汉进货,担心挨饿、劳累紧张,直到把腰里藏的钱付给批发商,把抢到手的畅销货顺利装上返程汽车以后,她才敢坐在车里吃口买来的干饭,这时候都是下午三四点钟了!王世忠在家里也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过去曾经发生过劫匪抢劫长途汽车伤害人命的案件。直到夜里10点多钟妻子平安归来,他才在车站食堂陪着妻子吃顿安生饭……
“我可怜的荣仙妻呀,现在艰难过去了,我们应该享福了,你咋忍心撇下我自己一个人走、你咋这样没福气呀?今后的日子,我一个人在家孤苦伶仃,该咋过呀?”王世忠想着想着,忍不住又哇哇地放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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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忠的儿女们安排完母亲的后事,在家里商量老爸以后的生活。他的大女儿突然提出自己有5万块私房钱存在母亲那里,现在母亲不在了,请老爸把钱还给她,她的丈夫有外遇,哪一天他真的提出离婚,自己手里也好有点攥的。家里是有一些存款,但大女儿突然提出要从老爸这里拿走5万块钱,不论是王世忠还是另外两个儿女,一下子都不能接受。王世忠愣了一下,脱口说出:“我咋没有听你妈讲过这事啊!”他的另两个儿女也责难姐姐:“不要对老爸雪上加霜,这事谁能证明啊?”王世忠的大女儿看家人都怀疑她,反对她,忍不住泪如泉涌,气愤地说:“闺女在娘家妈那里存私房钱,难道还要人证明吗?”
这突然的变故冲淡了家庭的和谐气氛,下边的商量无法进行了。王世忠的儿子富根阴沉着脸说:“我是儿子,赡养老爸责无旁贷,老爸跟着我去省城吧,正好我的生意太忙,别人接送小宝我不放心。”可是王世忠不愿去省城,理由是“小县城住习惯了,再说也不能把你妈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要是走了,她回来找谁呀?”富根听老爸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唯有叹口气无言以对。另两个女儿也随后各回自己的家里照常生活了,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地居住在自己的单元房里。
半年后的一天夜里,王世忠矇眬中刚入睡,突然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他睁眼一看是老伴姚荣仙回来了,立马下床迎上前去,突然感到一股冷气从老伴身上直冲自己的脑门,浑身霎时像筛糠一般颤抖起来,一下子把他吓醒了,原来是做了个梦。只是他的身体依然在颤抖,身上什么也没有盖,敞开的窗外哗哗地正在下雨,他这才想到自己睡觉时天气炎热,开着风扇没有关窗,半夜里突然下雨降温,自己现在发抖是严重感冒了。治疗感冒的药物就在墙角桌子抽屉里,可是王世忠颤抖得厉害行动不便,“怎么办呢?”最后他被迫咬着牙颤抖着走过去,摔了一跤才拿到药,倒了开水服下,又找来毯子裹在身上这才慢慢好转。“如果老伴荣仙在世,我咋会遭受这磨难哪?”王世忠一想到这里,看着老伴的遗像顿时泪如泉涌。
经历了这件事以后,王世忠突然萌发了想再找个老伴的念头,“夜里有病也可以互相照应啊!”他先把这事打电话告诉儿子,富根一听当即反对,在电话那头喷着吐沫星子大声说:“老爸,是不是老糊涂了?让你来省城你不干,还说不放心我妈的孤魂留在家里。没料到你现在想背叛我妈另找老伴了!是没人养活你吗?你这不是往我们做儿女的脸上抹黑吗?百年之后你咋有面目去见我妈?!”
王世忠终日形单影只寂寞难熬,就买了电脑学习上网打发时间。没想到网络里面那么精彩,世纪佳缘征婚的男女成千上万,很快他就和一个网名叫“孤独玫瑰”的女人联系上了。对方说自己叫吴玉英,56岁,丧偶两年,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愿意到男方家里生活。两人网聊中惺惺相惜,互诉衷肠,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不久那女人果然来到了王世忠家里,拿出自己的户口本和王世忠办了结婚证,帮他洗衣做饭,早上双双晨练,晚上捶背揉腿,对他照顾得体贴入微。王世忠看她为人和善,风韵犹在,感到自己好像又返回到了中年时光,就把工资卡交给她保管,整天乐呵呵的喜笑颜开,把失去姚荣仙的悲伤忘得一干二净。
他的儿女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事,大家回来趁吴玉英外出之机,一起向老爸兴师问罪,埋怨他轻信虚无的网络。“事前也不给我们通气调查一下,还把工资卡交给她保管,万一那女人另有所图咋办?”王世忠也不服气,他竖起剑眉圆瞪虎眼愤怒地说:“网络虽然虚无,可人是真实的。人家玉英拿着户口本已经来和我办理结婚证了,还有什么假吗?今后我啥事都不要你们管!过好你们自己的日子算了!……”一家人又是不欢而散。
吴玉英很快就知道了这些情况,晚上她躺在王世忠怀里撒娇地说:“你的儿女们真是小心眼,我都这样待你了,他们还不相信,如果总回来干扰我们,咋过安生日子啊?”说着眼中流出了伤心泪。王世忠思索一阵感到这也真是个问题,“以前他们从不回来,现在莫非‘惦记’我的房子?”一想到这里,他禁不住给吴玉英擦去眼泪脱口说:“你不是说在你老家溪樊也有自己的房子吗?要不我卖了这里的房子去你那里居住,再也不受他们的干扰了。”这话正中吴玉英的下怀,她在王世忠脸上狂吻一阵答应了。没过几天王世忠就卖掉了自己的单元房,带上包括大女儿私房钱在内的25万块钱,不顾儿女们的齐心规劝阻拦,硬是租汽车拉上自己的全部家具,真情实意地跟着吴玉英去了溪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