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黄昏,晓雨跑上楼来对我说:“剧组死了一个男演员。”
据说身上没有伤,只是尸体像风干了一般。警车停在我们拍戏的别墅门前整整一晚上。
我和晓雨、李可、宁静分别被警察叫去做了笔录。第二天,四个人就被剧组安排到二楼的一个大房间住下,并被限制了自由。
“这不是警察的意思,无凭无据,剧组有什么权利软禁我们?”晓雨大声说,“既然戏不能拍了,大家散了就是,至于查案,那是警察的事呀。”
“不是你说的那样简单,”导演刘子庚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并不知道自己走出这幢别墅将会面临生命危险。总之从现在起,你们必须待在这幢别墅里,并且断绝和外界的一切联系。等事情查清之后,剧组会给你们中间无辜的人10万元精神补偿。”
李可站起来瞪着导演,说:“太危言耸听了吧。倒是留在这儿说不定真的要面临什么危险呢,不然为什么会给我们补偿?”
话虽这样讲,10万元毕竟不是小数目。大家乖乖地把手机交给了刘子庚。
怪异的是,我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在往墙壁上贴一些类似镇鬼符的东西,并且在我们床头各放了一个奇怪的黄裱纸包。“听着,谁也不要动这个纸包,”那个男子的眼睛扫过我们四个人的脸,“否则,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没有提醒。”
宁静皱着眉,不耐烦地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一套?!”
那个男子在出门的时候回头说道:“不要动我布置在房间里的一切。从现在起,到第七个夜晚,就会见分晓了。”
我追出门去叫住导演刘子庚——他是我的男朋友。“究竟怎么回事?”我有些生气地问他。
刘子庚似乎畏惧我,向后退了两步,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良久,他低声说:“上周拍外景戏的时候,你们四个人坐的车出了车祸,还记得吗?”我点点头,当然记得,幸好我们只是擦伤了一点皮。刘子庚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艰难地张了张口,然后结结巴巴地说:“其实,你们当时都、都昏迷了。”他说着,却转过身慌张地走掉。
昏迷?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昏迷的事呢?
二
那天晚上大家整晚都没有睡。天亮的时候,我的意识模糊起来,昏昏沉沉的,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清醒过来。晓雨她们依然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睁着眼,不说话。
这种沉闷的空气实在让人受不了。我走出房门,楼道里静得可怕。所有的房门都紧闭着,一片死寂。
一个人突然从楼梯的转角处朝我走过来,是那个神秘的中年男子。“你最好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冷冷地说,“我的俗名叫邹彬,是个道士。如果你胆子够大,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是道士的人:“你说吧。”邹彬有意压低了声音:“车祸之后,医院对你们四个人下了死亡通知,但医生查不出致命伤。更怪异的是,你们被送进太平间的第二天,却活生生地出现在剧组里。接下来,剧组就有了风干尸。”
我强迫自己消化着邹彬这突如其来的话,艰难地说:“你在编故事吓我吗?”
邹彬认真地摇了摇头,用冰冷的眼神和我对视了半天,直看得我脊背发凉。“据我观察,你们四个人中真正死掉的其实只有一个,在她死掉的瞬间,她意外地控制了其余三个人的魂魄,并借用别人的魂魄支撑着自己的肉体。所以,没有死掉的三个人会时而出现短暂死亡或昏睡的体征。”
“简直是聊斋志异。”我苦笑道。“你放心,”他说,“我在你们住的那个房间里设了法,所有的人依然很安全,虽然死掉的人就在你们中间,可她感觉不到自己已经死掉。而直到第七个夜晚,人鬼自然会成殊途。”
听着他的话,我不由得牙齿开始打战。“那么,死掉的究竟是谁?”我急切地问邹彬。他摇了摇头,不再理睬我,径直离去。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那个大房间的时候,晓雨、李可、宁静她们半躺在床上,眼光齐刷刷射地向我的脸。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偷偷观察着她们的举动,都在床上辗转反侧,而与此同时,我能感觉到,她们三个人也在偷偷观察我。
三
白天,太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房间里紧张压抑的空气似乎暂时被蒸发掉了。我其实一直在怀疑邹彬讲的话,那三个人和正常人并没有差别,说说笑笑,各行其是。
夜晚来临,窗外起了风,风擦过窗玻璃,发出吓人的呜呜声。李可从卫生间走出来,裹着浴巾,长长的头发随意散落在脸上。她无声地经过我床边,突然,我看到她被头发掩着的眼在斜视我。
李可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仰起脸喝了几口。突然,停电了,房间里瞬间漆黑一片,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黑暗中,一个灰白的影子向我的床边无声移过来,我的心一下子悬起。手摸到了打火机,“叮”的一声,我脸前映出一片橘黄色的光,光晕里,李可蜡白的脸正对着我的视线。那一刻,我像被人抽筋似的尖叫起来——她的嘴唇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嘴角正缓缓淌下一滴血,而她手中握着的矿泉水瓶子,里面却是大半瓶暗红色的血!可当我回过神的时候,灯却亮了,李可平静地站在我床头,拿着半瓶矿泉水。刚才的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
“半夜三更一惊一乍的,见鬼了吗?”宁静白了我一眼。我再次把目光转向李可。李可正不动声色盯着我看。
夜太长了。我脑子里乱七八糟,后来竟然睡着了。早晨睁开眼,我想到的是邹彬的话——没有死掉的三个人会时而出现短暂死亡或昏睡的体征。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我的魂魄真的会被别人控制吗?
中午,晓雨做了几个菜,我没有和她们一起吃,脑子里一片空白。晓雨走到我床边:“容容姐,你是不是病了?你昨晚在床上一阵一阵地抽搐,像被吸了血一样。”我蓦地睁大了眼,晓雨是我的好朋友,可现在,我觉得她脸上有什么地方不对。我看明白了,那是李可的眼神,阴阴的,深不可测。
终于熬到了第六天晚上。当夜幕再次降临时,我躺在床上,脑子里有个可怕的念头:如果真如邹彬讲的那样,明晚,我们中间就会有一个人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想到这儿,我心里生出一丝按捺不住的恐慌。晓雨依然坐在餐桌前喝酒,李可和宁静似乎睡着了,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晓雨起身去卫生间。我裹了裹被子,强迫自己别再乱想。过了很久,我突然意识到,晓雨走进卫生间后一直没有出来,而卫生间里也听不见丝毫动静。
我呼吸急促起来。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终于按捺不住了,轻轻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转动把锁——她竟然坐在马桶上睡着了。我皱着眉,过去轻轻拍她的肩膀。她仰起脸来,打了个哈欠说:“实在是太困了,刚才在这儿就睡着了。”我瞪大了眼看着那张脸,脑子里被炮轰了一般。宁静!怎么会是宁静?
我明明看着是晓雨从餐桌前起身去了卫生间的。
这个时候,我彻底相信了邹彬的话。
四
空旷的别墅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我缩在床角,几天来发生的那些诡异的事让我不敢再靠近她们当中任何一个人。
这是第七个夜晚。我能感觉到,所有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自己的命运。
墙上的挂钟指向零点的时候,晓雨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红酒,李可在餐桌上摆开四只高脚玻璃杯,晓雨分别斟满了酒。宁静端起两杯酒走到我眼前,递给我一杯。晓雨和李可也端着杯子朝我走过来。酒杯里,红色的液体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我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我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而这时,她们同时举着杯子伸到我眼前。李可阴阴地看着我说道:“容容姐,其实你就是那个死去的人。你该走了,容容姐,放掉我们的魂魄吧。”
我精神恍惚起来。灯光下,无数蜡白色的手和红色的液体在我眼前晃动着,晃动着。我大叫一声,突然,一张黄色的纸朝我的脸飞过来,蒙住了我的眼。一片昏暗,我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的时候,眼前站着很多人。晓雨、李可、宁静,还有剧组里的一些人。刘子庚坐在我身边,笑吟吟地看着我:“容容,你可立了大功啦。”晓雨也凑到我脸前,兴奋地说:“容容姐,这部戏拍得棒极了,剪辑后的片子胜过我以往看过的所有恐怖片,情节丝毫不做作。”
“你们在说什么?”我一脸困惑。
“容容,对不起。”刘子庚低下头,“一切都是我策划并导演的。剧组里所有的人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你为主角,拍摄了一部名叫《七夜》的恐怖电影。你的表现完全达到了我们预期的效果,影片拍摄得非常成功。”“那个风干尸呢?”“那也是剧组的道具。”
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我用力扇了刘子庚一巴掌。不仅我和他之间一切都结束了,我还要让这个可怕的剧组承担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