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的父母死于唐山大地震,成了孤儿的四喜来到了向阳村的叔叔家,那一年四喜18岁。向阳村位于大山深处,整个村子有200多户人家,分布在8个自然屯。
叔叔对四喜不错,可是婶婶不行。那年月,农民一年分的粮食只够半年吃,一个家庭平空多出一个半大小子,放在谁家都够受的。
叔叔带着四喜找了老村长夏茂伟:“这是我哥哥的一根独苗,说啥我也得把孩子拉扯大了呀。村长,您想想办法,给孩子弄个挣点工分的差事吧……”老村长夏茂伟真是个好人,他说:“咱们村集体养了40多只羊,老羊倌不经心,我早就想把他给撤了。你们要是同意,就让孩子给村里放羊吧!”
第二天,老村长带着四喜爷俩去了村头的饲养场。其实所谓的饲养场,就是一大溜羊圈外加一大圈铁丝网护栏,羊圈的旁边有两间土坯房。老羊倌一见有人接替自己,自然欢喜不已。土坯房里,棉被褥子、灶台水缸,过日子的基本用品样样不缺。老羊倌和四喜交代完养羊放羊的注意事项,四喜忽然给老村长提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要求:“夏伯伯,您能给我配一把枪吗?”夏茂伟一愣:“你要枪干什么?”四喜说:“一个人放羊,我怕碰到野兽打不过,最好给我一把枪!”老村长一边笑一边说:“我活了半辈子还没打过枪呢,你放羊就想要把枪?”然后,他指着灶间的一把铁锹说:“你每天出去放羊可以把这把锹带着,真要碰着野狗啥的,防身足够了,平时你还可以用它挖点野菜啥的。”
从这天开始,四喜就成了向阳村的小羊倌。在叔叔的指导下,四喜很快学会了独立过日子的各种本领。
不久后的一天,一股肉香从四喜的小屋飘出。四喜的叔叔请来了老村长,原来四喜在放羊的地方捡到了一只野山鸡。
没几天,又有肉香从四喜的小屋飘出。四喜的叔叔又请来了老村长,原来四喜在放羊的地方捡到了一只野兔。
吃完兔肉,老村长夏茂伟有些疑惑地问:“四喜呀,你小子的运气怎么那么好,这山鸡野兔咋都死在你面前?我在这村里活了快50年了,我咋碰不见这么新鲜的死鸡死兔?”四喜说:“这山鸡野兔都是自己不小心碰到墓碑上撞死的,所以非常新鲜。”
一听说墓碑,老村长心里不禁“激灵”一下:“你小子到哪里放羊去了?”四喜没发现村长表情的变化,他有些自豪地说:“就是西岗子那片茔地啊!老羊倌告诉了我几个放羊的地方,可是那里的草长得都不好,而且草地边上也没有溪水。后来我就领着羊群去了西岗子茔地,那里的草长得特别好。”
一听四喜的话,老村长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原来,西岗子茔地是向阳村几百年来的唯一墓地,那里的死人可要比村里的活人多得多。平时除了谁家办丧事或者有个啥节令祭奠祖先外,村民们走路都要绕着那片茔地,也是因此那片地才林稀草密。
村里一直流传着很多那片茔地闹鬼的传说,不过都是一些有风没影的事儿,老村长想想也就没有必要告诉四喜了。
不管老村长信不信,反正四喜放羊隔三差五就能捡到野味,老村长也就乐得和四喜爷俩一饱口福。
可是,叫人万万想不到的是,不久,四喜竟然捡回了一台电视机!
那是啥年月啊,整个向阳村也没有一台电视机,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电视机是啥模样。
可是那电视机愣是叫四喜给捡回来了一台,捡的地点依旧是西岗子茔地。不过,那电视机不是撞在墓碑上的,而是静静地躺在一座坟前。四喜在唐山的时候见过电视机,一看就知道那是个真家伙。搬回家以后,接上电源,屏幕还真亮了,喇叭也响了,尽管图像总伴着雪花,声音也有些干扰。
村民们于是有了新去处。一到晚上,几十人就涌进四喜的土坯房。
大家都很开心,可是老村长夏茂伟却不开心,他知道这事可没那么简单。他悄悄地来到了乡派出所,把情况和所长说了。所长一拍桌子:“我们正在找这台电视机呢!”原来,乡里另外一个村子有一户人家,儿子在上海工作,是个工程师,最近给家里买了一台电视机,可是没看上一个月,电视机就被小偷给偷了,派出所正愁破案无门呢!
派出所来了两辆三轮摩托,把四喜和那台电视机带走了。不过过了两个小时,那两辆摩托又把四喜和电视机送回来了。所长对老村长夏茂伟说:“弄错了,人家失主说根本不是这样的电视机。对了,小羊倌在哪儿弄来的这台电视机啊,怎么连个牌子都没有呢?”
电视机会没有牌子?夏茂伟也愣了。虽然他以前没用过电视机,但是缝纫机、拖拉机、收音机、自行车这些珍贵东西都是有牌子的呀,堂堂的电视机咋会没有牌子呢?
村民们又热热闹闹地看电视去了,可是老村长的心里却无论如何也热闹不起来。他知道这些东西肯定和西岗子茔地有关。
想不明白的老村长夏茂伟去了几十里外的明净寺,他想请教自己的老朋友慧能长老。
明净寺位于深山峡谷之中,早些年香火很旺,可是僧人们大多在“文化大革命”浩劫中失散了,寺中只有年过七旬的慧能长老在此聊度余生。
慧能听了夏茂伟的叙说,也不禁啧啧称奇。最后,他喃喃地说:“有果必有因,非亲眼所见,不敢妄下断语。”
第二天一早,四喜扛着铁锹赶着羊群向西岗子茔地慢慢地走去,老村长夏茂伟和慧能长老远远地慢慢地跟着。
到了西岗子茔地,四喜把羊群散开,然后他像将军视察自己的领地一样在偌大的一片茔地转起圈来。他东瞅瞅,西看看,这座坟上的杂草高了,他就把草拔掉;那座坟被风吹平了,他就用铁锹铲土把坟垫高一些。四喜在那里忙着,可是看傻了夏茂伟和慧能。此时的慧能长老已经眼含热泪:“道教讲道德,儒教讲品德,佛教讲功德。什么是功德?这就是功德!”
而此时的老村长夏茂伟也一字一顿地说:“我也明白了……”
当天,老村长找来村里的几个干部:“你们下去问问各家,最近有没有上西岗子茔地祭祖烧过电视机的?”
当晚,有人回话:“前屯杀猪匠老赵前些日子他爹死去三周年,忌日那天他烧了纸钱、纸马,还有一台用纸做的电视机。”
老村长夏茂伟彻底明白了,但是他不敢把其中的真相和缘由告诉任何人,包括四喜的叔叔。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
谁也想不到的是,向阳村平静的日子在第二年的开春再次被四喜打破了——四喜居然从西岗子茔地领回一个漂亮媳妇!和那台电视机一样,也是四喜捡来的!
听到消息的老村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饲养场。他看到了那个女子,十七八的样子,脸庞很媚气,冷眼一看,和村里王富贵家的王二丫颇有几分相像。要知道,王二丫可是十里八村公认的大美人啊!
老村长夏茂伟冷下脸来,问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女子似乎听懂了,但是没有回答。
四喜赶紧开口:“夏伯伯,是这么回事儿——我在西岗子放羊呢,这姑娘赶路走到那里晕倒了。我喂了她水和干粮,她才活过来。我和她说了半天的话,才知道她是个哑巴。”
夏茂伟点点头,转而又问:“那村里的人怎么说你带回来一个媳妇?”
此时的四喜脸红了:“我救了她以后,她表示感谢,抱了我……还亲了我……我要不把她当媳妇,那人家还咋活啊?”
老村长一声叹息。他知道自己根本处理不了这件事,于是就马不停蹄地去了明净寺。慧能听了夏茂伟带来的消息,也不禁叹息起来:“鬼魂也有瞎胡闹的时候,知恩图报也该讲求个方式不是?阴阳相交,这不是要害人家孩子吗?不过,还好,还好……”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风雨大作。老村长夏茂伟带着民兵连长去了饲养场,他有些怒吼吼地对四喜说:“下这么大的雨,羊圈你看好了吗?”四喜满脸委屈:“天刚阴我就把羊归圈了。”四喜还想说什么,老村长又吼了一声:“你再去羊圈检查一下!”
四喜赶紧冒雨出门了。夏茂伟和民兵连长不由分说,一人拽起四喜“媳妇”的一只胳膊就把她拖到了雨中。奇怪的事情在瞬间发生了:那女子被雨一淋,就像纸扎的风筝掉进水缸一样,除了骨架,其他的衣服连同胳膊腿一起顺水流走了!而那骨架,也不过是几根高粱秆!
除了老村长,民兵连长以及还没有走远目睹了这一切的四喜一下子都傻了。夏茂伟告诉民兵连长:“给我看好四喜,别叫他出什么意外。”说完,他冒雨去了王富贵家。
夏茂伟一脚踢开了王富贵家的屋门,他问王富贵:“你家最近这段时间搞没搞什么封建迷信活动?”王富贵不敢隐瞒:“我家二丫自幼身体就不好,总是病病歪歪的,找了多家大夫都看不好。后来孩子她娘找了一个跳大神的半仙,她给孩子弄了一个纸扎的替身,把替身在祖坟前烧了,孩子的病就好了……”
…………
雨过天晴,四喜又赶着羊群去放羊了。没走多远,他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媳妇”在路的前方向他招手。他赶紧跑过去,到了近前才看清那人不是自己的媳妇,而是王二丫。
四喜问:“二丫妹妹,你在这里干啥呢?”
二丫说:“这些天我在梦里总是看见你,所以就来看看你。”
四喜不由拉起了二丫的手:“那你就和我一起去放羊吧!”
二丫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