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惊天窟窿
上千在职的、下岗的职工黑压压一片,静坐在铁龙集团总部广场上。人群中间打着五六条触目惊心的长幅标语:“10亿元国有资产哪里去了?”“流失国有资产罪不可恕!”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吃饭!”
一个月前,金海市政府派出审计小组,对铁龙集团资产进行审计。审计的结果是,由于国有企业天生的痼疾,公司亏损10亿元。为了让铁龙集团起死回生,市政府决定对它实行改制,成为股份制企业,由原集团公司总裁汤仲翰任董事长,在转制过程中,近五分之一职工分流下岗。一家效益不错的企业,怎么会一夜之间像天塌了似的呢?在职的和被宣布下岗的职工天天来铁龙集团广场静坐,要求总裁汤仲翰出面,把公司亏损的事实真相向他们说清楚。汤仲翰一连在外避了三天。可职工们不弄清真相决不离开。副总裁龚森林愤怒了,在市郊一家宾馆找到汤仲翰,大声责问:“汤总,如果铁龙集团以前做得光明正大,如果这次转制你没有做亏心事,你应该理直气壮地把lo亿元亏损向职工解释清楚。”
汤仲翰眼圈发黑,苦笑着回答:“森林啊,我不是不想去说清楚,实在是我感到愧对职工。再说,公司亏损原因市审计组已经说得很明白,我再重复一遍他们未必相信。”
龚森林一直是搞技术的,虽为副总,但对铁龙集团的其他情况很少过问,要不是这次市里审计出10亿元亏损,他还蒙在鼓里。可是,他也很难相信公司总裁汤仲翰会从中贪污,因为汤仲翰的日常生活非常简朴,不赌,不玩女人,也没有别的奢侈嗜好。此刻,他对汤仲翰说:“汤总,我陪你一块回去,这一关你是无论如何躲不过的。”
在龚森林的再三催促下,汤仲翰同龚森林回到铁龙集团广场,职工们见他们来了,呼啦啦都站起来。说实在的,他们对公司总裁汤仲翰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作风正派,亲近职工。工作有魄力。他们也不希望他是个贪污者,但残酷的现实是,公司已经被掏空,他不可能没有责任。
汤仲翰来到职工面前,看着他们一双双感情复杂的眼睛,看着在寒风中抖动的长幅标语,像直刺他的心窝似的,眼睛一红说:“职工兄弟姊妹们,我汤仲翰没有把铁龙搞好,我对不起你们。这次转制,目的是为了把企业搞活、翻身。我向你们保证,用不了多久,一定把下岗职工接回公司。至于企业亏损的10亿元,我也很痛心,什么原因,市里审计已经明明白白,我再解释也只能如此……”
立刻有职工站出来尖锐质疑:“我们不相信市里的审计,这里边有猫腻。”面对职工的质疑,汤仲翰只是无奈地苦笑,不作任何解答。
又有职工大声提出:“汤总,怎么说亏就亏了?这是公司几千职工几十年积下的血汗啊,难道就白白流了?”
汤仲翰脸上抽搐一下,还是无言回答。忽然有人哭起来,声音悲切愤懑,立刻,这哭声感染了所有在场的职工,都呜呜哭起来,天地也为之动容,阴霾的天空下起了细雨。
站在汤仲翰旁边的铁龙集团副总龚森林,也忍不住流出泪水。他猛地抬起头,朝哭得天昏地暗的职工们用坚定的声音许诺:“要是你们不相信市政府的审计,你们就派职工代表,参与对铁龙集团重新审计,让这10亿元亏空彻底暴露。”
这声音像在人们头顶炸响的霹雳,一下把大家的哭声震住,同时也把痛苦中的汤仲翰震得目瞪口呆。
很快,职工们推出几位审计代表。龚森林说:“我们马上向市政府争取,什么时候重新审计,马上通知大家。现在请大家先回去,我保证一定给你们满意的答复。”
职工散后,汤仲翰铁青着脸冲龚森林吼:“龚森林啊龚森林,你好大的胆,连市政府的审计都怀疑?”
龚森林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是对政府审计抱怀疑。可是铁龙集团有这么大窟窿,谁都感到不可思议。作为职工,集团的利益同他们息息相关,他们应该有参与审计的权利和知情权。”
汤仲翰说:“你送是给我添乱!”
龚森林目光灼灼地朝汤仲翰说:“如果你心里没有鬼,你应该支持我的意见。”
汤仲翰更气了,一拍桌子说:“我汤仲翰从没有伸手拿过铁龙集团一分钱,我不同意重新审计!”
龚森林也激动起来,针锋相对地说:“在事实没有彻底弄清之前,你作为公司总裁,我不排除对你的怀疑。10亿元啊!我不相信一个以前效益不错的国有企业,会一下子亏损那么多!”
“你……”汤仲翰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对龚森林说,“别人不相信,我不气,可你……你也怀疑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好,我立刻向市里打报告,吸收职工代表,参与对铁龙集团重新审计!”
二、痛苦抉择
第二天,龚森林渐渐冷静下来,觉得要想让市里对铁龙集团重新审计,难上加难,何况还要求让职工代表参与。如果市里迟迟不给答复,他怎么向几千职工交代?正当他为这事进退两难的时候,汤仲翰打来电话,说市里同意对铁龙集团重新审计。并让他担任审计小组副组长,汤仲翰还告诉他,这是在尹市长的干预下同意的。这种由群众代表参与的政府对企业的审计,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可见这次审计的透明度与民主度非同寻常。很快,新的审计小组开进铁龙集团,在对集团的所有账目进行拉网式、高度民主公开的审计以后,结果同上次的审计差不离。
到此,几千职工相信了市里对铁龙集团的审计,也恢复了汤仲翰的名誉。汤仲翰用沉重的口气对龚森林说:“这次企业转制,审计出公司巨额亏损,教训是沉痛的,不过也是好事。我决心接受教训,重新开始,相信铁龙会有一个更好的前景。”最后,他诚恳地批评龚森林:“森林啊,以后切不可再感情用事,要相信政府,相信领导,遇上任何问题要理智对待。”
一场审计风波就这样过去了。可是,第六感官又让龚森林强烈地感觉到,铁龙集团这次转制审计,仅仅是凭公司的账目,难道就没有其他漏洞?因为这回的亏损毕竟是天文数字。他苦苦思考着这个问题,连着几个晚上睡不好,加上患有严重高血压,脑子痛死了。这天深夜,他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一个低沉的声音问:“请问,你是铁龙集团副总龚森林吗?”
龚森林回答:“是,我是龚森林。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铁龙集团那笔10亿元巨款的下落,那是一个无底黑洞!”
龚森林一听,捏话筒的手都抖了。他镇静一下自己,问:“黑洞在哪里?快告诉我。”
对方又沉默了。似乎有什么顾虑。龚森林说:“你放心,如果你告诉我那笔巨款的下落,我一定负责任地去追查。”“那么,请你一个人出来,在荷花路街心公园见。”对方告诉他。龚森林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穿衣起床,悄悄绕过女儿龚小莉房间,来到楼下。好在荷花路街心公园不远,几分钟就到了。公园里一片静悄悄,他兜了个圈子,才看见树影里有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男子,对他说:“龚森林,你要的10亿元资金来龙去脉的罪证都在这里。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交给你?”
龚森林感到情况严重,对方还有点不信任他,便指指自己心窝,一脸严肃地表示:“我是共产党员,我用党性作保证。”戴口罩和墨镜的男子说:“我听说铁龙集团总裁汤仲翰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有,你的女儿龚小莉正同汤仲翰的儿子汤晓热恋得如胶似漆,你们两家很快就要成为亲家。你有勇气举报他吗?你有恩将仇报、大义灭亲的胆量吗?”
龚森林心中一震。但他马上坚定地举起拳头,对戴口罩和墨镜的男子说:“朋友,我向你起誓:我的头顶是苍天,苍天有眼,我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过它的眼睛。你把罪证放心地交给我吧,我一定立刻向上级举报。”
戴口罩和墨镜的男子不再犹豫,把一只大牛皮纸信封交到龚森林手里,郑重地说:“我相信你,苍天在上,眼睛雪亮,人间的一切它都看得清清楚楚,任何做坏事的人最终都逃脱不了惩罚。不过,我担心举报以后,你的处境可能会变得很艰难,也许还会遭到生命威胁。你千万要警惕,不到关键时刻,罪证不能随便交出……”
“朋友,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和关心,我会注意的。”龚森林十分感动,觉得同世上的邪恶斗争,不是他一个人在行动。他又问:“你是谁,能告诉我吗?”
戴口罩和墨镜的男子摇摇头。很快转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龚森林回家后,压抑着“怦怦”的心跳,打开牛皮纸信封,抽出一叠纸,上面一笔笔数字让他惊心动魄。原来这10亿元巨款通过多次和多种渠道,先转到合法账户,最后流到国外一个秘密账号,一个贪得无厌的黑洞,这就是为什么它能逃过前后两次审计的原因。看到这里,他心里极其愤怒而又极其痛苦地喊:“汤仲翰呀汤仲翰,你表面装成正人君子,骨子里却是个天大的巨贪,你的胃口竟然这么大!”
二十多年前,他同汤仲翰在省城一所大学同班就读。汤仲翰是个能力强、威信高的班长,当时龚森林家里困难,每到月底常常只能啃咸菜馒头,汤仲翰发现后,像对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省出生活费资助他,让他顺利完成学业。更叫龚森林毕生难忘的是,大三那年他俩去工厂实习,一块吨把重的铁件突然从行车挂钩脱落,如果不是汤仲翰眼疾手快把龚森林推开,他早被压扁了。想起那件事,龚森林除了对汤仲翰无限感激,就是胆战心惊。后来,两人回到金海市,一同在铁龙集团的前身铁龙机械厂工作。龚森林对汤仲翰的帮助与救命之恩一直铭记在心,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报答他。一年前,自己当中学教师的女儿龚小莉同汤仲翰的儿子汤晓成了恋人,令他十分欣慰。可是,如今一夜之间如同天塌地陷似的,已有确凿证据证明汤仲翰是搞垮铁龙集团的祸首,如果他去举报,不但报不了恩,同时彻底摧毁了两人之间比亲兄弟还要亲的情分,两个孩子也要受到无辜牵累!
可是,他又不相信这是真的。汤仲翰的生活他一直看在眼里,怎么也看不到有什么异样。同时,他也没有听说汤仲翰有什么亲戚朋友在国外。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同汤仲翰谈谈。
第二天,他来到汤仲翰办公室,劈头就问:“10亿元是怎么流到国外的?”
汤仲翰脸色大变,半天才说:“我没有,没有……”
龚森林说:“我有证据。如果确实这样,你赶快去自首,通过国家把钱追回。争取宽大处理。”
“不……我不能!”汤仲翰冷汗淋漓,全身瘫了。他突然抓住龚森林的手哀求:“森林,我们一直是好兄弟,看在我救过你一条命的分上,看在你我两个孩子的分上,你就放过我这次吧……”
龚森林心里一阵绞痛,看来那个神秘举报人提供的材料一点不假,汤仲翰是个掏空铁龙公司的罪人无可怀疑了。此刻,摆在他眼前的,一边是铁龙集团国有资产巨大的流失和大批职工下岗,一边是恩人、亲家与两个孩子的前程与幸福,龚森林处在激烈矛盾的漩涡中。最后,他痛苦而又诚恳地对汤仲翰说:“仲翰,不要怪我,苍天在上,苍天有眼,我只能站在铁龙集团的职下这一边……我给你二天时间,去市纪委说清楚,争取组织宽大处理……”
三、卑鄙诬陷
三天过去了,汤仲翰痛苦地告诉龚森林,他考虑再三,不能去市纪委。他还是为自己辩护,说他绝没有拿铁龙集团一分钱,他是无辜的……
龚森林闭上眼睛。痛心得差点落下泪来。当天晚上。他彻夜末眠,提笔向市纪委写举报信,每落下一个字都觉得像巨石般沉重,真到天快亮才写完。在送出材料之前,他觉得应该先让女儿小莉知道,让她有个思想准备。这天正好是星期日,女儿在家休息,他用沉痛的语气告诉她:汤晓的爸爸出事了,10亿元巨资被他弄到了国外。
龚小莉做梦也想不到,她未来的公公竟然会出这么大的事。她拼命摇头,说:“我不信,他不会,不会的。他在我心目中像你一样。作风正派,工作认真,是个难得的好干部。”
龚森林把牛皮纸信封交给女儿,说:“这是他的罪证,以前我也不信。”
龚小莉打开,看着一页页写满文字和数字的惊天罪证惊呆了。如果汤仲翰被抓,将对她的心上人汤晓是多么大的打击,他怎么受得了?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擦擦发红的眼睛问:“爸爸,怎么办?这事还能挽救吗?”
龚森林摇摇头说:“我已经给他三天时间,让他去市纪委主动说清楚,争取宽大处理。可他没有,现在我只能选择举报。”说到这里,他伸手轻轻搭到女儿耸动的肩上,眼睛一酸落下泪来。小莉妈妈八年前生一场大病去世了,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他没有再娶。父女俩相依为命。他一旦去举报,正如那天晚上戴大口罩和墨镜的男子所说,他的处境将会变得极为艰难,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想到这里,他不得不作最坏打算,告诉女儿:“小莉,如果爸爸万一发生什么事,你要坚强地同汤晓一起过日子……”
龚小莉扑到爸爸怀里,悲恸大哭:“爸爸,我怕……”她为有一个正直、无私、无畏的爸爸而骄傲,同时也为担心失去爸爸而害怕惊惶。
龚森林拍拍女儿的背,勉强笑着安慰她:“小莉,苍天在上,会保佑爸爸的。”为了原始罪证的安全,他觉得不能放在家里,趁今天星期日的机会。他让女儿带着罪证去老家山里藏起来。
当天,龚小莉带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悄悄坐车回到离金海市十多公里的乡下老家,把它藏进一个小山洞。
第二天,龚森林再次来到汤仲翰办公室。汤仲翰脸色惨白,死一般躺在沙发上。龚森林用沉重的声音说:“我已经写好举报材料,你还有没有话要说?”
汤仲翰朝龚森林挥挥手,有气无力地回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也知道你的脾气,你要做的事,我无法阻止,随你吧!”
龚森林长叹一声说:“汤总,我对不起你了。”可当他刚刚转身走出汤仲翰办公室,便被两个警察堵住,朝他举起逮捕证:“龚森林,你涉嫌二年前去国外考察购买一套进口设备,收受对方100万美元,你被逮捕了。”
龚森林大吃一惊!二年前他确实接受铁龙集团委托,以技术副总的身份去西欧一个国家,考察购买一套价值8000万美元的流水线设备。考察中,对方想用行贿手段把一套过时的设备卖给铁龙集团,被他严厉拒绝,通过几天精心的考察和同对方艰难的谈判,他终于为公司购买到一套最先进的设备,并且是最优惠的价格。现在,这无端的罪行从何说起?
警察又在龚森林身上上下一摸,把一份举报材料摸了去。也不容他分辩,就把他推出办公大楼上了警车。汤仲翰站在办公室窗口,日光呆滞地望着警车开出铁龙集团大门,两颗泪水慢慢从眼眶里滚下来。
在此同时,龚小莉在学校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要她立刻回家。龚小莉心里怦怦跳,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她刚回到家门口,两个警察举着搜查证对她说:“你爸爸出国考察购买设备,因涉嫌接受对方100万美元而被捕。现在我们奉命对他的居家搜查,请你配合把门打开。”
龚小莉差点晕倒,尽管地早有精神准备,但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然这么凶险,来得这么迅速。她大喊:“我爸爸不是那种人,你们弄错了!”
警察脸上毫无表情,说:“你对我们说什么也没有用,请不要妨碍公务。”
龚小莉掏出钥匙打开门,愤怒地叫:“你们搜吧,让你们搜个遍!”
两个警察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旮旮旯旯翻了个遍,也没有搜到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搜查结束,警察问龚小莉:“你爸爸有没有把一包东西交给你保管?你要老实交出来。”
龚小莉哭着喊:“没有,我爸爸清清白白,你们诬陷他!”
警察离开后,龚小莉伏在床上哭了个天昏地暗。天慢慢黑了,她也不开灯,在黑暗中强迫自己冷静。她明白这一定与爸爸举报自己未来的公爹汤仲翰有关。她想到官商勾结的可怕。不寒而栗。幸亏爸爸警惕性高。让她把汤仲翰的原始罪证及时转移。第二天,她去公安局,要见爸爸。公安局当然不会让她见到,说她爸爸案情重大,任何人都不能见。并且严肃劝告她,如果她爸爸有什么材料托她保管,赶快交出来;如果不交,要追究她的窝赃罪。当她欲哭无泪地走出公安局大门时,一辆黑色小车停在门口,汤仲翰从车上下来。龚小莉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转身往别的方向跑。汤仲翰追上去拉住她,流着泪说:“小莉,我对不住你爸爸呀!”
龚小莉怒不可遇地推开他:“你是个大贪!伪君子!是你诬陷我爸爸!”
汤仲翰痛苦地说:“小莉,不管你怎么骂我、恨我,我都接受。我知道,你爸爸一定有东西托你保管,你无论如何要交出来,越快越好。我怕你爸爸在里边出事,他有病啊,经不起折腾,你要为你爸爸着想。”
“不,我爸爸没有罪!”龚小莉拼命推开汤仲翰,疯了似的朝前奔跑……
四、好人遇难
龚小莉想起爸爸被人陷害,又痛哭了半个晚上。为了还爸爸清白,她准备明天一早去老家取罪证,立刻交到市检察院。可是她又想,如果检察院同汤仲翰是一伙呢?想到这里,她惊出一身冷汗。眼下,这罪证千万不能交出去,正如爸爸交待的,要等机会。她决定向省里送,心里默默地说:“爸爸,你要挺住,女儿会尽力救你的……”
第二天,她擦干眼水,忍着悲痛仍去学校上课。傍晚放学她走出校门。忽然听到一声痛苦的喊声:“小莉!”
龚小莉抬头一看,发现是眼睛发红的汤仲翰儿子、自己的恋人汤晓,站在校门口一棵大树下。她先是一阵激动,想到自己除了在拘的爸爸,眼下只有汤晓一个亲人了。她正要扑过去。但一想到他爸爸汤仲翰,又别过了头。汤晓扑上来抱住她,流着泪说:“小莉,对不起!在你最孤独最困难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汤晓在一家公司搞技术工作,两个月前去国外分公司解决一项技术难题,他告诉龚小莉,前天他爸爸打电话,要他火速赶回。他立刻坐飞机回到金海市,才知道小莉爸爸㈩事了。他爸爸心情沉重地要他劝劝龚小莉,面对现实,保重自己。
龚小莉一听,心一下寒了,立刻把汤晓推开,冷冷地问:“你是为你爸爸当说客来了?”
汤晓望着龚小莉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流着泪说:“小莉,你误会了。爸爸再三要我转告你,他绝对不是你和你爸爸心目中的巨贪,他没有贪污公司一分钱。”
龚小莉冷笑一声:“你果然为他当说客来了!”
“是的,我坚信,我爸爸同你爸爸一样,是个好干部。”汤晓突然伸出手拉住龚小莉,急切地说:“我爸爸为你着急,说你留在金海市有危险,要我们立刻去国外躲一阵子。我爸爸保证,只要我们离开,你爸爸就出不了事。”
龚小莉问:“这么说,你爸爸不追他要的东西了!”
汤晓回答:“是的,只要我们离开。”
龚小莉用力甩开汤晓,愤然说:“我绝不离开!我爸爸没有罪。有罪的是你爸爸!你爸爸要我离开,是一个见不得人的阴谋,目的是不让我替爸爸申冤,不让我控告一个侵吞10亿元巨款的大贪。看来你我已经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从现在起,我同你一刀两断!”
不管汤晓怎么解释,龚小莉头也不回地离开。接下来的日子,汤晓天天来校门口等龚小莉,拦住她苦苦哀求,说她的处境已经越来越危险,不去国外也行,只要跑得远远的,他保证永远陪着她。汤晓越是这样哀求,龚小莉越觉得这里边隐藏着大阴谋,看到他就像看到绿头苍蝇那样厌恶。
到了第五天,又有两个警察来到龚小莉家。龚小莉脸色冰冷地站在一旁,看他们能抄出什么。可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警察竟然从她房间抄出一张国外银行的存单,面额100万美元。警察对龚小莉说:“跟我们走一趟吧,你已涉嫌为你爸爸窝藏巨额赃款。”
龚小莉看着存单,一下惊呆了,接着气得全身发抖,大喊:“这不可能!你们这是栽赃!”
龚小莉被抓进了拘留所,办案人员连夜追问她爸爸写举报信的原始材料藏在哪里。还说只要她把原始材料交出来,就是立功赎罪。这时的龚小莉头脑非常镇静。明白他们抄不到那包罪证,便栽赃把她抓进来,企图通过这种鄙劣手段逼迫她交出爸爸让她藏起来的罪证。她先是坚决为爸爸和自己辩护,辩护无望,她就沉默不语。
龚小莉被关押在拘留所十来天时间,受尽了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办案人员没有从她嘴里掏出半句话。一天,一个警察突然跑进关押她的单间,对她说:“马上跟我去一个地方。”
龚小莉想,难道把我关进大牢去?她愤怒地喊:“我不去!我没有罪!”
这个警察不是很凶,对她说:“你要冷静,我带你去见你爸爸。”
龚小莉心里一激动。终于能见到爸爸了。这些日子,她想死爸爸了。急忙问:“警察同志,这是真的?”
警察默默地点点头。带着她上了警车,很快来到金海市人民医院。龚小莉吃了一惊,爸爸发病了?她心情紧张地走进特护病房,只见一张病床上一个病人连头罩着白被单。立刻,她的双腿发软,眼睛发黑。
警察告诉她:“你爸爸高血压发作,昨夜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我们让你最后见他一面,他是个受贿100万美元的罪犯,你用不着过度悲伤。”
龚小莉只觉得天旋地转,发疯似的扑过去掀开白被单,看到爸爸苍白的瘦脸上,乱蓬蓬的胡子长满了下巴。她撕心裂肺地喊:“爸爸,你死得好冤啊……”当即晕了过去。
五、公墓黑影
当她睁开眼睛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送回拘留所。爸爸的离去,使她感到尤如落人一个冰窟窿,绝望而无援。一个女警察守在她旁边,见她醒了,擦擦眼睛劝她:“龚小莉,你得面对现实,该交代的就交代。”
“我爸爸没有罪,他是个正直的共产党员,我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厂龚小莉眼睛瞪得直直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回答女警察。接着,她突然抬起头,悲愤地大喊:“苍天哪!你为什么不保佑我爸爸?我爸爸是好人,你有没有长眼睛啊……”
下午,警察又通知她:地爸爸已经被火化,葬在城北花山公墓第3区18号墓。
侍龚小莉情绪稍微稳定后,办案人员又日夜逼迫她交代,威胁她如果不交出那包原始资料,顽抗到底,就要判她5年窝赃罪。这时、身心交瘁的龚小莉突然担心,如果真被判刑,不但爸爸的冤中不了,藏在老家山洞的罪证也可能损毁,那样的活,侵吞10亿元巨款的汤仲翰就可以永远逍遥法外。想到这里,她一下惊醒过来,不能再同办案人员纠缠下去,得想法逃出去!可要逃谈何容易,关她的单问只有巴掌般大的窗子。不过她不死心,一直等着机会。一天晚上,机会终于来厂,拘留所突然停电,里外一片漆黑。她赶紧跳下铺冲到铁栅门边,手伸出铁栅一摸,摸到一把大铁锁。怎么出去呀,她心里万分火急,因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一咬牙,就是拧断手也要把铁锁拧开。可是怪了,她才一拧,居然不用力气就打。开,原来根本就没有锁上,这显然是警察粗心所致,帮了她的大忙。她悄悄摸出去,沿着墙脚一下摸到大门口,虽然听到黑暗中警察的大声吆喝和杂乱的脚步声,可竟然没有一个注意到她。她见两扇大铁门半掩着,就猛地冲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逃出拘留所,龚小莉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先去花山公墓第3区18号墓,那里葬着被汤仲翰他们害死的爸爸。这是那天警察通知她的,她牢牢记在心中。她跌跌撞撞来到花山公墓,这时天空云层散开,露出月亮,照着黑黝黝的公墓。就在将要到18号墓的时候,她突然看到有个黑影跪在18号墓碑前。夜这么深了,是人还是鬼?她的脊背一下沁出冷汗。可是,爸爸就在眼前,她不怕。正当她要大声喝问时,听到那个黑影边哭边诉:“森林,我的好兄弟,是我害死了你啊……”
龚小莉大吃一惊!听声音是巨贪汤仲翰的,他深更半夜来这里干什么?一股怒火冲上她心头,正要扑上去把仇人撕咬个粉碎,但她马上又狠狠压下冲动的情绪,想听听这个巨贪说些什么。
”森林兄弟,你一直怀疑我贪了铁龙集团10亿元巨款,这里没有外人,我可以把这桩惊人的黑幕告诉你。那是5年前的事了,铁龙集团在我的精心经营下,生机勃勃。这时,已经当了副市长的尹泰生找到我,要为他在国外的儿子开的公司划1亿元过去做生意,赚了钱马上归还。我当然不能同意,婉言拒绝了他。后来,市里组织一个出国考察团,我也在其中。一天清早,我在国外一家酒店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旁边躺着个裸体金发女郎。我大吃一惊,吓得不敢出声。她伸出手,我赶紧给了她几张美钞,让她穿上衣服离开。回到国内,我一直忐忑不安。果然不久,尹泰生就把我找去,铁青着脸打开录像,屏幕上出现了我同那个金发女郎躺在一起以及我付钱的镜头……我明知这是尹泰生设下的圈套,但我害怕说不清这件事,害怕失去铁龙集团的领导位置与家庭的和睦幸福,于是放弃了原则,被他一步步逼下水,从1亿元开始,2亿、3亿……5年时间,这10亿元就从我手中流进了尹泰生儿子的国外公司,那是一个怎么也填不满的黑洞啊!可我没有勇气挣脱出来,越陷越深,日夜心惊胆战,害怕暴露。这次企业转制,我觉得是个好机会,在尹泰生的授意和精心策划下,把10亿资金在账面上七转八拐抹平。为表明这次转制光明正大,我又故意答应你的提议,让职工参与审计……可哪里知道,你却认死理,非要把这10亿元追个水落石出不可。这让当了市长的尹泰生十分紧张,他心狠手辣,策划了一场陷害你的阴谋,把你活活害死!狠毒的尹泰生还把黑手伸到你女儿身上,以窝赃罪把她抓起来,逼她交出你不知从哪里搞到的10亿元巨款去向的罪证……森林兄弟,我上对不起国家,下对不起职工,我一错再错,我是个罪人!可我如果去自首,这辈子恐怕出不了大狱,汤晓怎么办?你的女儿小莉怎么办?我让汤晓劝小莉,赶快一同离开处境险恶的金海市,可小莉不相信,她现在已落入尹泰生的魔掌。森林,我不知该怎么办啊……”
六、夜半喋血
龚小莉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市长尹泰生一手策划的一场惊天大案!汤仲翰跪在她爸爸墓碑前的一番真诚忏悔,使她原谅了他的过错,不觉喊了一声:“汤伯伯!”
汤仲翰猛回头,发现是龚小莉,吃了一惊,连忙问:“孩子,你怎么出来的?”
龚小莉说:“拘留所停电,我偷跑㈩来,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龚小莉跑上几步,在爸爸墓碑前跪下,伤心悲愤使地恸哭不已。汤仲翰听費小莉越哭越悲,扶起她说:“孩子,你赶快跑吧,你眼前的处境太危险,他们什么坏事部做得小。”
龚小莉慢慢止住哭,说:“我不逃,我要拿那些罪证告尹泰生,还爸爸一个清白。”
汤仲翰一下明白,龚森林确实把原始罪证交给他女儿藏了起来。他赶紧对她说:“孩子,我同你一块上,一路上我可以照顾你。”
龚小莉警惕起来,冷冷地说:“用不着,我一个人占就行。”
汤仲翰看到龚小莉不信任的眼光,只得叮嘱她说:“孩子,一路走好,拿到东西后千万不能回金海中,这里是尹泰生的天下。”
龚小莉加快脚步赶路,好在老家离市区只有十多公里,她咬紧牙关,两个多小时就赶到了。村子后面有座不高的山叫野猪山,山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山洞。小时候,她与伙伴放羊吋经常在那里玩藏猫猫的游戏。地上了山,借着朦胧的月光,很快在一个地方拨开草丛,露出一个小山洞。她侧身钻进去,在洞壁的一个小坑里取出用塑料袋包好的牛皮纸信封,东西完好无损。她深深喘口气,把它塞进怀里、地转过身。看看四周没有什么异常动静,才小心下山。可是,没有待她走多远,突然从林子里跳出两个蒙面人,举着闪着寒光的上行低声喝道:“交出东西,放你一条生路。”
龚小莉暗暗叫苦,后悔不及,心想一定是汤仲翰通知人追了上来。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提高警惕,一面双手护住口袋,怒声问:“你们是什么人?我没有什么东西,你们让开!”
蒙面人扬起手里匕首,恶声恶气地说:“少啰唆,不交出东西,我们就不客气了!”
这时,月亮被一块乌云遮住,四下一片黑暗。龚小莉迅速转身。连滚带爬向另一个方向跑。可她哪里跑得过两个蒙面人,没跑出几十步就被迫上。其中一个蒙面人喊了声:“你找死!”举起匕首直刺龚小莉胸口。龚小莉心里悲切地喊:“苍天啊,你为什么不开眼!”就在这个生死关头,突然有条黑影箭一般冲过来,一把推开小莉,蒙面人刺来的匕首刺在了他身上,一股鲜血从伤口喷出来。
几乎在这同时,又一个戴口罩和墨镜的男子赶到,只几下拳脚便把两个蒙面人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他又迅速把自己身上的衣衫撕成条,俯身帮倒下的那个人包扎伤口。这一切,把龚小莉看得眼花缭乱,她一阵激动,急忙跑上去扶住那个伤者,流着泪说:“谢谢你,你是为我受伤的。”
那人一把抓住龚小莉的手,喘着气着急地说:“孩子,你还没有脱离危险,你告诉我从拘留所逃出来,我就怀疑他们是故意放你,然后派人盯上,截取罪证。我怕他们害你,就一路跟了来。”
听声音,原来是汤仲翰。龚小莉失声喊道:“汤伯伯!”
汤仲翰声音越来越低,说:“我怕不行了,你赶快拿了罪证去省里。”
龚小莉哭着喊:“汤伯伯,你不能死。”
汤仲翰说:“好孩子,不要管我,我死有余辜,我要陪你爸爸去了。以后,我只盼你同汤晓好好过日子……”他又转过头,对戴口罩和黑镜的男子说:“请你告诉我,你这位拔刀相助的好同志是谁?”
戴口罩和墨镜的男子回答:“我就是把铁龙集团10亿元巨资流失到国外的原始罪证交给龚森林的人。原来我当你是巨贪,暗里一直紧紧盯着你。今天,我又悄悄盯在你后面,听了你对龚森林说的话,才知道真正的巨贪隐藏在你背后,你是个有良知的人,我谅解了你。我隐在暗处,发现龚小莉和你的后面又跟着两个人,我怕龚小莉有危险,便暗暗跟上……至于我是干什么的,别多问。要记住。苍天有眼,作恶者早晚自有应得下场!”
汤仲翰松了口气,对戴口罩和墨镜的男子说:“我托你两件事,一是天亮前,把龚小莉送出金海市;第二件,立即向省纪委举报,尹泰生已经买好三天后的机票。他同老婆要出逃到国外的儿子那里……”
戴口罩和墨镜的男子庄重地点点头,背起受伤的汤仲翰,带上龚小莉。在夜色中一步步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