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可!”
“嗯?”环可走在走廊里,肩膀忽然被后面的人猛怕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见是认识的人,就浅浅地笑了,“早啊!”
“你怎么都没反应啊?”拍她的女孩儿显得有些失望,“没被吓到?”
“没有啊,不就是被人拍了一下吗?没觉得有什么可怕啊。”环可答得理所当然。
“一般人应该都会被吓得的吧?你真强……”女孩儿冲环可竖起了大拇指,之后又挥了挥手,“我进去了啊。”说罢转入旁边的办公室。
环可看着对方走进房间,余光大概扫到了后面的我,转过来和我打招呼:“嗨!”
“早!”我应着声跟了上去,和她一起走进了我俩所在的办公室。
世界上什么最吓人?
鬼怪?那只有看得到的人才会有机会觉得可怕。
人吓人吓死人?那刚刚环可的表现呢?不就有力地回击了这种说法吗!
所以我认为,自己吓自己,才是最可怕的一件事。即使并非是可怕的事,经过自己的意念加工,再以可怖、恐惧这样的信息传输给脑组织,得出来的结论就是无以复加的恐怖了。
我自认为是比较胆大的人,见了鬼,虽然有些怕,但还是可以保持冷静的,也遇到过和环可早上经历的偷袭事件类似的情况,反应倒是和她如出一辙,但我也无法完全杜绝自己吓自己的思想滋生,于是晚间外出就成了我的一大烦恼。
因为前几次的事件,加上神学论坛上“异世界来使”对我潜藏能力的肯定,让我对自己的见鬼能力有了一个很可怕的认识,那就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见鬼!
白天见鬼的话还好,有时候和活人混杂在一起,擦肩而过大概都不会引起我的注意,但如果是在黑糊糊的小院里或胡同里,突然间冒出来一只白衣女鬼的话,我该怎么办?如果她对着我伸出滴着鲜血的红舌头,嘴里喃喃自语着“我死得好惨”或是“纳命来”,并将铁青色的手臂伸向我的脖颈,我又该怎么办?
我当然确信自己没干过什么杀人越货之类伤天害理的勾当,但也许不小心踩死过一只蚂蚁,不小心轧死过一条蚯蚓,万一……而且人都有急红眼的时候,如果哪只鬼找不到杀害自己的真凶,狗急跳墙,鬼急乱报复人怎么办?!
真是想起来就可怕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实真到了那种时候,人通常是叫不出来的。
为什么?废话!心都堵到了嗓子眼儿,哪儿还有可以让气体进出的空隙啊!
别问我为什么突然顿住,如果你是住在一个道路崎岖坎坷的大杂院里,夜间去胡同里的公用厕所方便回来的时候,在微弱的小电筒光束所笼罩的地表光圈内,出来了一只悬空的、透明的、□□的、惨白的脚,不对,不是一只,而是一双,只因为是侧立着,另一侧的脚被这一侧的一只稍微遮住了一些,而现在这样的一双脚就站在你的正对面——仅够两人错身而过的大杂院小道上的正中央,那你会怎么做?
大概是前几次见鬼的经历都比较特殊,有我一开始以为是普通人的疯狂幼教,还有帮我干掉我很厌烦之人的怀孕女鬼,再有就是忧伤地跟着环可的背后灵,倒都没给我带来太大的恐惧感,顶多可以算是震惊和害怕,而这一次,我是彻底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典型的月黑风高、女鬼杀人的夜晚啊!而她,她她她,她还离我如此之近……?她的头有没有扭过来看到我?我不敢抬手电往上照,就只聚焦着她的双脚,希望她不要转向我这边才好。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勇往直前地迈进,从她身上穿越过去?还是尖叫失声,掉头就跑?或是干脆扔掉手电筒,原地昏倒,眼不见为净?不然就是和我现在一样,僵硬地挺直着身子,保持原状,敌不动我不动,心里暗示自己“我是空气,我是岩石,你看不到我”,然后……
“?”心中疑惑,口中却不敢泄露出声响。
对,我就装着看不见她!走了过去,几步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我脑子进水了吧?!看到她站在路中央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看到她退了一步靠到墙根的时候,我才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地从她面前经过?我骗谁呢啊我!
疯跑几步回到家,考虑着以后是不是天黑后都不要再出去了。不过好奇怪,出去的时候明明还没有的,为什么一回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八点四十。
“我想你应该可以不用担心的,既然她(其实你只看到了脚,为什么就认定是女鬼了呢?)能够主动给你让路,就说明她对你没有歹意。会在特定的时间出现,应该是那个时间对她来说具有某种意义,可能是她死亡的时间,也可能是她未完成的某个约定的时间。我是建议你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因为像你这样的体质,如果她要害你应该早就动手了,所以你去观察一下她应该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当然,如果你想避开她的话,也是可以的。方法有两个,第一是完全避开她出现的时间,第二是找一个阳气极重的人陪同你一起外出,比如你上次提到过的那位同事。”
看到那么一双白皙透明的脚,会认为是女鬼才是最正常的想法吧。我在心中为自己辩驳,又仔细阅读了一遍“异世界来使”给我回复的站内短信。
第二天。
“不行。”环可拒绝得很干脆,“我妈不允许我外宿,而且我也不习惯住别人家。”
我还没说理由呢啊……我才只试探地问了一句“你能不能在我家住几天”,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遭到了拒绝啊……我真是低估了环可的恋家程度……这么听妈妈的话,真是新时代少见的乖乖女啊,值得表扬,但对我来说却是个坏消息……
无奈,我只能选择第一个方法,避开她出没的时间,可是问题在于,我只知道她是八点二十到八点四十之间出现的,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消失啊!万一她跟那里一直站到天亮,我岂不是永远别想在晚上八点二十以后出家门啦?
一开始的几天,我忍。可什么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终于有一天,让我用实际行动印证了这句经典的老话。
“喂?闺女啊,拿伞出来接妈一下吧,妈忘带伞了。”老妈不亚于标准女中音的嗓门从电话的另一头直窜了过来。
“啊啊啊?”我刻意拉了长音,抬头看表,九点五十,您老为什么不八点二十之前回来啊?明明天气预报说了晚上会有雷阵雨,还能一大早就出去和同事玩麻将玩到这个时候……玩到这个时候就玩到这个时候吧,还不带伞,您就那么想让我……
“怎么着?越大越不懂事了?”明显对我的态度很不满,“小时候一下雨,还知道主动去车站接我下班,现在我求你都不愿意了啊?”
“哪儿有啊!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22路车站对吧?”
“这才像话,快点儿啊!”
“哦……”看来这一趟是免不了了……
换好外出的衣服和鞋子,拿一把伞打一把伞,再按开小手电的开关,步上雨中崎岖的大杂院之路。
周身被雨帘包裹着,身体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心里却更是冰冷,感觉自己像是不情不愿地被逼着参加了一场试胆大会,而且这场大会里的吓人鬼怪还是真的,555……
快接近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电筒的光柱小心翼翼地往前推进了一米,刚要庆幸无事的时候,那双透明的裸足就出现在了光圈当中……看来是因为黑暗和下雨的原故,使我的距离感产生了误差,以为自己站的地方距她出现的地方有一米,却其实有一米五……
我定了定心神,因为比上一次遇到她时相隔的距离远了些,应该也会更安全些吧。
仿佛是上一次的重演,那双侧站在路中央的裸足向后退了一步,靠到了墙边。
“谢……”我下意识地想要道谢,却发现自己刚刚的一松神,竟然令自己大意到了如此的地步,赶紧闭嘴,低头往前快走几步,从她面前越过。
真可怕,太刺激了……啊啊啊啊啊啊!!!!!!我飞奔出院门。
回来的时候因为是和母亲一起,所以我莫名地放大了胆子,想着这次应该没事了吧,结果……
“妈!”
“干吗?”前面的人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有事回家再说。”然后走远。
妈,您知道吗?您刚才是直接穿过了那只鬼走过去的啊……难道您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已经汗毛直竖了呢……?
一道闪电!
我仿佛看到了前方的人形,不过只有一瞬,貌似,还真的是个白衣女鬼……不过好像没有红舌头……我想哭,但幸好没有,当然也没有被吓得屁滚尿流之类的,可腿却在打颤,僵直得动不起来,而且也不能动,因为这一次,她竟然没有给我让路!?
喀啦~~~~~~!!!
霹雷激活了我的脑细胞,忽然想起“异世界来使”的话,告诉自己不用害怕,往前走就可以了,但自身抵触穿鬼而过的感觉还是让我犹豫了几秒钟才迈步,结果刚迈出的脚还没落地,就忽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原本是一双裸足的光圈里,竟然出现了第二双?!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啊啊啊啊啊~~~~~
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僵立原地,只有眼睛是活跃的,看着那两双脚相对了片刻,看着原来女鬼的那双脚转了个方向,看着它与新出现的那双脚并立,看着两双脚同时迈出了一步,然后,消失了……?
几天后,我听说那个女鬼原本面对的那座屋墙内,居住的是一位独自生活的老爷爷,而几天前的那场暴雨中,他死在了自己的家里。
据“异世界来使”分析,那名女鬼也许是在生前与那位老人(也可能是年轻时的他)约定了某天晚上八点半左右见面,可半路上却遇到了事故,没能在生前完成这个约定,所以在那位老人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现在,就出现在了这个特定的时间里,为了等他,然后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没人告诉我那名女子是谁,我也无从问起,这对我以及“异世界来使”而言,大概会成为永远的一个谜题吧,而也许认识那位老人的人都未必知道那名女子的身份,或许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彼此保存着的秘密吧。
“异世界来使”说:“保有秘密的两个人之间,是会存在强烈的羁绊的。”
我想大概就是这样吧,比如我和环可,比如我和“异世界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