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全国各地爆发了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上海的爱国青年志士仁人也纷纷走上街头,国民党当局悍然出动大批军警对游行示威的人们进行了血腥镇压。其间,共产党代号为“老A”的首长在执行任务途中,路经群情激奋的南京路段,恰逢军警赶到,不幸身陷囹圄。此消息即刻传回根据地,组织上火速紧锣密鼓地展开营救工作。不料,这一绝密情报被潜伏在根据地内部的特务探取,特务迅即把情报传给国民党上海当局。上海当局如获至宝,当即指示不惜采取任何手段都要让陷于狱中的老A浮出水面。
警察局立刻对抓回来的二十多人进行严刑拷打,无所不用其极,但事情毫无一丝进展。无奈之下,上海当局下令将这二十多人一并送入素有“死牢”之称的黑山监狱,并下达了没有上峰的手谕不准放走任何一人的命令。
黑山监狱建于佘山之中,这里林木参天,四季分明,空气潮湿。监狱内外警备森严,除了从外界伸入一条蜿蜒公路连接监狱之外,别无任何途径。囚犯一经送入,注定就是九死一生,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窟。
人犯送达当天,监狱长鲁民汉为确保看守万无一失,在偌大的监牢内单独隔离出二十多间小囚笼,把这批刚送进来的犯人分别关了进去。并在小囚笼外增设了专门看守的狱警,除了监狱里的部分高层长官外,任何人员不得擅自靠近囚笼。鲁民汉还命令手下给每个犯人锁上一副特制的手铐脚镣,要打开这副坚固异常的镣铐,必须由鲁民汉本人、副监狱长、特派员三人掌管的三把不同式样的钥匙齐聚后方能打开,缺一不可。
这天,鲁民汉耀武扬威地带着一帮随从巡查着自己的领地。在暗无天日的监狱中,只见老鼠成群乱蹿,到处传来痛苦不堪的呻吟声。走进174号监牢,鲁民汉隔着粗如儿臂的铁栏杆瞟了一眼倚靠在墙壁上的犯人,犯人镣铐加身一动不动。鲁民汉连连冷笑几声,不屑地扭过头来,带着亲信走出监舍。
这段日子,鲁民汉对这二十多个刚送进来的人犯详细地调查了一番,对174号那可是了如指掌。该犯人是上海滩一个赫赫有名的富贾子弟,名叫魏东,本人不愿继承祖业,长年四处漂游浪荡,在当地人们的眼中完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前些日子,魏东刚从外地回来,溜达街头时,正巧碰上游行队伍,被赶来的军警不问青红皂白地按倒在地逮了进来。送到监狱后,魏东的家人一直在外送金塞银地上下活动,鲁民汉也收到了不少好处。只因上面对这事盯得很紧,在这非常时期,鲁民汉也不敢贸然私自将其放走,只能收在狱中尽量宽待。
整座监牢内,除了那只不知从哪儿跑来的黑猫行动自如四处流窜外,所有人犯均手脚束缚佝偻在牢房里。鲁民汉满意地点点头,惬意地迈出监牢。
鲁民汉走到院中,感觉后背隐隐作痛,这是因长年待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染上的风湿病又犯了。这种风湿病难以根治,在黑山监狱中不足为奇,一旦发作疼痛难忍,令监狱里的监管人员和犯人们吃尽了苦头。为此,鲁民汉和其他几名长官不断寻找治疗方法,终于寻到了一个较为有效的医治办法:派人到上海滩那家远近闻名的“松骨堂”,接来技艺精湛的白师傅,先让白师傅用带来的独门药皂沐浴一番,再由白师傅对着周身关节穴位推拿按摩一阵,然后在疼痛处贴上“松骨堂”秘制的黑膏药,身体疼痛立马消除,但止痛效果只能维持半个月左右。于是,鲁民汉等人对接送白师傅一事乐此不疲。
过了五个小时,派出去的卫兵已把白师傅接到监狱大门外。哨兵一丝不苟地对白师傅携带的毛巾、药皂、黑膏药等物品进行了检查,随后把白师傅带到监狱里特设的浴室里。白师傅轮流着为鲁民汉、副监狱长、特派员等高层长官服务起来。夜幕降临之时,白师傅这才大汗淋漓地完成了按摩任务,疲惫地走出浴室,与前来打扫卫生的老哑巴擦肩而过。
老哑巴是黑山监狱犯人中的老人了,在这所监狱刚建好的那年,老哑巴因老婆出轨在怒不可遏之下当胸捅了那个探长姘头一刀,被警察局以“袭击公务人员”的罪名锒铛入狱,一晃眼已是十多年的光阴。老哑巴因沉默寡言得名,本人手脚勤快老实听话,被鲁民汉特赦为犯人中的打杂人员,配合监狱后勤部门从事一些重体力、煮饭、送饭、打扫卫生等杂役,不似其他犯人那般受到残酷的管制。
老哑巴打扫好卫生已是月色大白,提着一个装满各种废弃物品的袋子走出浴室,颤颤巍巍地回到自己的监舍。半小时后,老哑巴在冰硬的床板上躺下,吟唱起一首每晚临睡前必唱的歌曲。这首让人听不清一句歌词但旋律哀伤的歌曲霎时飞上了漆黑的夜空,囚犯们纷纷侧耳倾听,直到狱警传来喝止的声音,老哑巴方才止住凄凉的音符。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鲁民汉带著手下又一次跨进监室。走近174号监牢,正赶上送饭的时辰,鲁民汉挥挥手示意身后随从停住脚步,悄悄观察起囚牢里的一举一动。只见送饭的老哑巴在第一道铁栅栏外站着,把盛着饭菜的小盆从专门入口处递了进去,专职看守的狱警接过饭盆,从身旁的桌子上抄起一把小叉子,在饭菜中缓慢地翻动起来。翻了半晌,狱警收起叉子,从腰间摘下钥匙,打开第二道铁栅栏上的铁锁,慢悠悠地走了进去。走到魏东跟前,狱警不耐地把饭盆重重放到地上。
鲁民汉瞅到手下看守犯人如此滴水不漏,满意地露出笑容走进监室,竟看到魏东拖着手铐把盆里的大半饭菜倒在地上,那只一贯在监狱内外四处游荡的野猫此刻正温顺地趴在魏东身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地上的饭菜。
鲁民汉眉头一皱:“你为什么把饭倒了?”魏东抬起头嬉皮笑脸地说:“长官,我没有倒饭,我这是请我的好朋友一起品尝。”鲁民汉鼻孔一哼:“我知道你是富家少爷,这样的饭菜不入你的金口。既然你看不上这样的饭菜,那好,你就别吃了!”说完,鲁民汉一脚踢飞那个放在地上的饭盆,吓得正在吃食的黑猫尖叫一声,从鲁民汉脚边迅疾掠过,瞬间从铁栅栏夹缝中蹿到外面,一股熟悉的味道从黑猫身上传到鲁民汉鼻尖。
两天后,正在睡梦中的鲁民汉被门外急遽的报告声惊醒,不禁火冒三丈。随即听到前来报告的人说不见了174号犯人的踪影,鲁民汉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奔到174号监牢。此刻地上扔着那副沉重的脚镣手铐,旁边躺着那个昏迷过去身上衣服已被扒光了的看守狱警。
鲁民汉哆哆嗦嗦地命令手下弄醒看守,暴跳如雷地责问起究竟,看守捂着懵懂的脑袋,回忆了半天终于记起了凌晨时发生的事:大约五点左右,看守听到魏东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走近一看,看见魏东正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看守打开囚室门走到魏东身边,蹲下察看时,突然感到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听完看守的叙述,鲁民汉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那把配合其他钥匙打开这具镣铐的钥匙还牢牢地拴在自己腰上,闻讯而来的副监狱长和特派员也不约而同地将手探向腰中,两人也各自摸到那把寸步不离的钥匙,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鲁民汉敏锐地感到似魏东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越狱手段绝不可能如同表面上富家公子那样简单,立即派出大批人手携带着警犬,对监狱方圆几十公里内进行地毯式的搜捕。可是经过几天的搜索,根本查找不到魏东的一丝踪迹。
不久,潜伏在根据地里的奸细发回密报:营救首长老A的行动已获得成功,老A已平安回到根据地。鲁民汉这才醒悟过来,原来魏东就是老A。为此,国民党当局恼羞成怒,层层追究起该事件的责任来。鲁民汉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得以保住了官位,仅受到了一个很轻的处罚,其余大批监狱官员受到撤职查办。
1937年9月,国共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上海面临着日本侵略者的大军压境,战事一触即发。在这攸关民族存亡的生死关头,魏东代表中共组织经秘密渠道前赴上海,与国民党有关方面举行会谈,商谈抗战合作的具体事宜。会议期间,魏东居然与国民党出席代表之一的鲁民汉不期而遇。休息时刻,魏东亲切地笑着快步走向鲁民汉,伸出手掌紧紧握住鲁民汉的双手,感慨万千:“鲁监狱长,我们都是老朋友啦。”鲁民汉尴尬道:“魏长官,当年在下是有眼不识泰山。不过话说回来,你当年从黑山监狱里不翼而飞,我至今也搞不明白其中的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请教,不知你可否赐教?”魏东爽朗一笑:“你说,我知无不言。”
鲁民汉皱起眉头:“你当年是用什么方法打开身上的镣铐?”“用钥匙啊!”魏东回答道。鲁民汉疑惑地瞪着眼:“可我们三人的钥匙是分秒不离身啊!”魏东笑了笑,详细地对鲁民汉讲述起当年越狱的秘密:
原来鲁民汉等人接来的那位“松骨堂”的白师傅,是一位地下党员。白师傅在为鲁民汉三名监狱最高長官沐浴按摩时,悄悄用药皂分别获取了三人随身携带的镣铐钥匙印模。制作好钥匙后,又把钥匙藏在药皂内一次一次带入监狱。打扫浴室卫生的老哑巴也是一个潜伏在监狱里的老地下党员。老哑巴利用打扫卫生的机会,轻而易举地取到了白师傅留下来的药皂和黑膏药,带回自己的牢房藏匿起来。老哑巴每夜睡前吟唱的那首哀伤无词的歌曲,则是地下党员用来传递讯息的独特方式。魏东收到老哑巴将用那只四处游荡的野猫采取营救行动的信号后,在每次吃饭时都特意留下一些食物准备给行踪不定的黑猫。等魏东渐渐把黑猫喂熟后,老哑巴就利用黑膏药把钥匙紧紧地贴在猫的肚腹下,连续三次由黑猫把钥匙送到魏东的手中。
听完魏东的讲述,鲁民汉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我那次闻到的那股从黑猫身上传过来的熟悉味道,就是黑膏药的味道呀!”
魏东接着道:“取到钥匙后,我就用镣铐砸昏看守,换上他的制服,登上监狱里的巡逻车辆离开了黑山监狱。待巡逻人员停车方便时摆脱了他们,等你们发现我失踪那会,我已坐上同志们前来接应的车辆在几百公里之外了。”
“原来如此!”鲁民汉由衷地朝着魏东抱拳拱手,“我对你们天衣无缝的行动计划佩服得五体投地。”魏东激昂地一挥手:“你错了,这不是我们个别人的行动计划,这是人民群众集思广益的行动成果。简而言之,这就是人民的力量,人民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
11月12日,中国军队撤离上海,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踏进了上海,上海顿时沦落为人间地狱。几个月后的一场对日阻击战中,负责指挥作战任务的魏东首长不幸壮烈牺牲。英雄虽然离去,但魏东那段从死牢里毫发无损安然脱身的传奇经历一直被人们广为传颂,英魂永驻上海滩的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