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同事间失去了信任,那代价也许要用生命去偿还……
1。与对手同行
景城市朝阳区派出所的副所长李涛,这天接到老家邻居打来的电话。邻居说,李涛的爹病了,上不去床下不来地,让李涛回去看看。
李涛一听就急了。他的老家在青山县农村,母亲去世得早,他是独子,大学毕业后在远离老家的景城市当了警察,老家就只有老父亲一个人,生了病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李涛决定回家一趟,将老父亲接到景城来治病。
李涛去向老所长请假,恰巧碰到所里的司机小董在为报销发票的事找所长签字。小董听说李涛要回家,就说:“李副要回青山?巧了,我正要去青山县出差呢。坐我的车吧,顺路。”
有顺路车坐,连路费都省了,李涛当然乐意。
随小董去停在院子里的警车边,李涛拉开车门,愣住了,车里还坐着一个人,是所里另一位副所长,叫骆起兵。
骆起兵看到李涛,也是一愣,怔怔地问:“怎么,这次跑外调李大副所长也参加?你什么时候插手起我的案子来了?”这一问,弄得李涛有些儿尴尬,说:“我不是为工作,是为私事。小董让我坐一趟顺路车,我想回家看看老爹。”
李涛站在车门边,一时有些左右为难。早知道骆起兵也在这车上,用轿抬他也不会来的,因为,他和骆起兵,是对头。
但现在要是转身走开,反而更难做人了。李涛犹豫了好一阵子,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车。小董发动车子,骆起兵的话也就来了:“李副所长说回家看老爹,是谁的老爹?”
李涛说:“当然是我自己的老爹。”
骆起兵就长长地“哦”了一声,话里有话道:“我还以为是向局的老爹呢。”
李涛气得说不出话来。骆起兵所说的向局,就是景城市公安局的向局长,向局长也是青山县人。今年李涛被提为副所长之后,骆起兵就总以为这是因为李涛和向局长是老乡的缘故,是李涛巴结了向局长这棵大树才被提上来的。
说起来也难怪骆起兵。骆起兵今年43岁,干警察干了二十多年,38岁上才熬成个副所长,在副所长的位置上一呆就是五年。今年,老所长要退休,按一贯的人事制度,他这个所里惟一的副所长接所长的位置是顺理成章。可偏偏这时候,干警察没几年,才28岁的李涛也被提了副所长。这一下,所里两个副所长,谁能接班扶正,就难说了。
李涛问心无愧。他从来没和向局长套老乡的交情,是老所长赏识他,提拔了他。老所长还暗示过他:“我就要退了,你也找找人走走路子吧,这样稳妥些。”那意思明摆着,想让李涛接班。李涛当然想当所长,但找人走路子的事他不干,他想凭真本事竞争。而且他自信,骆起兵除了资格比他老之外,工作能力并不及他,他是有优势的。
可偏偏骆起兵到处说他是攀了关系才爬上副所长的位置的,所里的人不知底细,便也跟着风言风语。这一下将李涛气的,自然也就不给骆起兵好脸子看,两个人的关系就越绷越紧,到后来,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现在跟骆起兵坐一个车子,还要在一起坐四五个小时,李涛心里别提多不自在,他也懒得接骆起兵的茬,干脆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睡觉。骆起兵呢,自然也不说话,只有小董边开车边说话调节一下气氛。骆起兵嫌小董不该将李涛带到这个车上来,小董一开口,他就训斥起来了:“专心开你的车,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废话?”弄得小董也不敢开口了。三个人像三个闷葫芦,车里静得像没人似的。
这样安静着,李涛渐渐地就真的睡着了,骆起兵也打起了瞌睡。小董对这趟路并不熟悉,入了青山县的地界,就更不熟悉了。两个副所长都睡着了,他又不敢叫醒他们问路,只得闷着头往前开,开到前面再没有路时,他不得不将车子停下了。
两个副所长都醒了。骆起兵问小董:“到双栖镇了?”他们是到双栖镇搞外调的。他将头探出车窗一望,周围都是树木,前面还没路呢。他来火了,问小董:“这是什么鬼地方?”小董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李副,你是青山县人,你知道我们到了哪里了吗?”
李涛虽说是青山县人,但从小读书,长大了就离开了家乡,青山县大多数地方他是不熟悉的,更何况这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连个标志都没有,他哪里知道是什么地方?
没办法,倒车吧,往回开。
2。白捡了个立功机会
车子往回开时开得很慢,三个人在车上左顾右盼,都想找到一条熟悉的路。这样开了大约十来分钟,他们望见,前面不远处的路边,站着一个背着黑挎包的青年。小董当时就加快了车速,往那男青年身边驶去,他是想向人家问问路。
那男青年站在路边,看到警车时就有点不知所措,将背上的包取下来抱在了怀里。现在见警车朝这边加速冲过来,他再也沉不住气,扭头撒腿就跑,一下就钻进了树林子里。
李涛一见这种状况,心中就起了疑。见到警车撒腿就跑的人,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边大声叫小董停车,一边,车子还没停稳,他就跳了下去,然后也钻进了树林,朝着那个男青年追了过去。
男青年见有人追,跑得更快。李涛一边追,一边大声警告:“站住,我是警察!再跑我就开枪了!”他伸手到腰间掏手枪,想鸣枪警告,但一掏一个空,这才记起来,自己这是回家探亲呢,没带枪,身上穿的也是便服。
男青年听到李涛的警告,更是没命地狂奔,也不管前面是荆棘还是密林,遇到什么闯什么。
李涛追得更紧。他听到,身后也有了脚步声,不用说,是骆起兵和小董跟上来了。
这样追了大约有二十分钟,李涛与男青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这时小山坡已到了尽头,前面是一片田野,男青年钻出了树林,跑到了田埂上,李涛一步不落,也追到了田埂上。田埂很窄,男青年显然不习惯这样的路,速度慢了下来,李涛可不同。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李涛,习惯走这样的小路,反而越发快捷,不一会儿,就撵上了男青年,纵身一扑,就将对方死死地按在田埂上。男青年拼命挣扎,双脚乱蹬,蹬得水田里污泥四溅。李涛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脚踩在泥田里,另一条腿的膝盖死死地压住男青年,同时腾出手来抓住男青年的头发,一边拉着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一边厉声问:“说,为什么看到警车就逃跑?”
男青年这一抬头,李涛的心就狂跳起来,他认了出来,自己抓住的,是许立!
许立是什么人?是景城最大的毒贩子。两年前,景城公安局就开始通缉他,遍发他的照片到各个派出所。但遗憾的是,自从开始通缉之后,这个大毒贩子就从景城消失了。想不到,他是跑到青山这个边远小县躲了起来。
认出了许立,李涛是又激动又紧张。这家伙不但块头比自己大,而且会两手功夫,不好对付,好几次从警察的手中逃走。李涛要是有手铐倒好办,但偏偏没有枪也没有手铐。他只有死死地压住许立,等待后面的骆起兵和小董赶到。他俩是出来公干,起码有人带了手铐。
为了防止许立妄动,李涛一边压着许立,一边只好不停地进行警告:“许立,不准动,你再反抗,我就开枪了。”
这句警告还管用。许立脸朝下被李涛压着,看不到身后的李涛,自然就不知道李涛手中有没有枪,又听李涛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当下就蔫了,不再反抗,而是求起了情:“求求你,放了我吧。”
李涛仍死死地压着他,正色道:“休想!”
许立不死心,哀求起来:“你就行行好,放了我。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外人,你放了我也没人知道的。我不会让你白放,你看,我那包里,有八万块钱现金,我全给你。”
李涛知道,如果自己一直这么压着许立,既不给他戴手铐也不让他起来,时间一长,对方一定会醒悟过来,知道他是赤手空拳。只要他一反应过来,反抗起来,自己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局势就急转直下了。
看来,要想让许立不起疑,只有顺着他的话跟他胡扯,以拖延时间,等待骆起兵和小董赶到。李涛便问:“你那包里,真的是钱?”
许立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说:“真的,当然是真的。八万块。你要是放了我,这些钱就全是你的。”
那黑挎包就掉在许立面前的泥田里。李涛左顾右盼,看到身边有一截小树枝,他拿了过来。为了拖延时间,他对许立说:“将包拿过来,打开给我看看。”他用小树枝朝许立背上捅了一下,厉声道:“动作要慢!你敢耍什么花招,我一枪崩了你!”
“是。是。”许立的左手被压在身下,只能活动右手。他慢慢地将包拉了过来,然后,慢慢拉开了拉链,包里立即显出一扎扎百元大钞来。
李涛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树林,还没见到骆起兵和小董的人影,他只能继续稳住许立,问:“里面真的有八万?”
“真的,真的,有八万。只要你放了我,这些钱我全给你。没人知道的。我这人嘴严得很,就是下次不幸被你们的人抓住了,我也保证不会供出来。”许立急迫地说。
李涛还是那么压着许立,问:“八万块钱就想让我放了你,是不是太便宜了点?要知道,你犯下的事,只要我将你带回景城公安局,就只有挨枪子的命。难道你的命就只值八万块钱?再说,为这么一点钱我犯错误划不来呀。万一你要是今后说出去了呢。”
许立以为李涛动了心,忙赌咒发誓:“不会的,不会的。我要是说出去,我不得好死!”
李涛又望了一眼身后,树林里,已现出骆起兵和小董的身影来。但在他们赶到以前,他还得稳住许立,他说:“你身上还有没有值钱的,譬如说,银行卡之类的。”
“有!有!”许立连忙叫起来,“我身上有张银行卡,里面有二十万。只要你放了我,连钱带卡,我全给你。”
李涛笑着说:“这还差不多。你将卡掏出来。动作要慢,哪怕有一点点耍花招的嫌疑,我就不客气,开枪了!”他又用小树枝朝许立的背上捅了一下。许立答应着,慢慢地将手伸到怀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了李涛。李涛问他:“密码是多少?我怎么取钱?”许立说了密码。李涛再次回头,骆起兵和小董已上了田埂,快赶到了。他放心了些,最后一次稳住许立:“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要是我放了你,你卡上又没有二十万块钱呢。”许立说:“真的有二十万,我不骗你。”说到这里,他突然叫了起来:“有人。”是他听到了脚步声,挣扎起来:“快放开我,钱和卡我都给你了。快放我走!”
李涛死死地按住许立,笑了起来:“没办法,你逃不了了。”说话间,小董已率先赶到,抓住了许立挥舞着的右手,拧到了背后。接着,骆起兵也赶到了,掏出了腰间的手铐。三个人一齐用力,将许立的双手反剪到背后,铐了起来,这才将许立拉了起来。
许立这才看清楚,面前的李涛赤手空拳。他恨恨地骂了一句:“妈的,老子被你骗了!”
小董和骆起兵押着许立往回走,李涛则立即掏出手机给老所长打电话,报告这个特大喜讯。老所长听了,反复问李涛:“你能确定,你抓住的,真的是那个毒贩子许立吗?”
李涛说:“千真万确,错不了!”
老所长又问:“是你亲手抓住的吗?还是你和骆起兵一起抓住的?”
李涛说:“是我抓住的。后来,小董和骆副所长赶到了,才将许立铐了起来。”
老所长终于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起来:“小李,好样的!你立大功了!想不到你回一趟老家,白捡了个立功的机会。这下好了,上面没话说了。”
李涛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上面没话说?所长,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老所长这才跟他说了实话:“实话跟你说吧,我想由年轻人接我的位置,这样,所里会有活力些。我向局里推荐了你。但局领导的意思是,你资历尚浅,没立过什么功,而骆副所长虽说也没立过什么功,但参与过一些大案的侦破,凭资历,更能服众些。这就是上面的意思,你明白吧。现在好了,你抓住了许立,这是大功啊,没人敢再说你资历浅了。”
李涛当然明白老所长话里的意思,通完话,他心里别提有多么痛快了。
3。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抓住了景城最大的毒贩,李涛心里太高兴了。
回到车上,李涛立即审问起许立来,希望能再“挖”出其他的犯罪分子。但遗憾的是,什么也没审出来。许立跑到青山县,就是躲难来的,这段时间他并没贩毒,也跟其他的毒贩子没有接触。
骆起兵显然不甘心。李涛审过了,他又重新审起来:“你包里装那么多现金,一定是跟人约好了进行毒品交易的。”许立哭丧着脸,说:“真的没有。包里之所以装那么多钱,是我从景城逃出来时就带上的。我是被通缉的人,怕取钱时被你们盯上,所以就多带些现金以防不时之需。”
“那你刚才站在路边干什么?是不是在等同伙?”
“不是。我是在等车。”许立说,“我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怕被人认出来,所以想换个地方住,就在路边等车,心想,不管是去哪的车吧,车去哪我就去哪,反正就是挪个地方呗。哪知道等了半天,别的车没等到,等来的是警车。”
骆起兵显然不相信许立交待的,他认定许立刚才是在等同伙,所以他和小董一起,押着许立埋伏在路边,还让李涛将车开到远处去隐蔽起来。
李涛明白骆起兵的心思。骆起兵是看他抓了许立,立了大功,不甘心,所以特意支走他,自己和小董一起去埋伏起来抓许立的同党,也想立下奇功一件。
说到底,骆起兵太想当所长了。
骆起兵和小董藏在路边的灌木丛里,让许立站在路边上,这样埋伏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天黑了,也没见有人来与许立接头。两个人失望了,只得押着许立回到车上。大家这才想到来青山县的任务,于是一边将车往回开,一边向路上碰到的人打听,往双栖镇怎么走。
到晚上八点半的时候,车子总算开进了双栖镇。因为车上有大毒贩子,大家不得不改变了原来的计划。骆起兵作了安排:在双栖镇的一家旅社开了一间房,将小董留下来,与李涛一起,看押许立。他则一个人连夜去进行外调。外调一结束,大家连夜起程,押许立回景城。
房间开好后,李涛从骆起兵那里要来了手铐的钥匙,将许立铐在房间的防盗窗栏杆上。骆起兵一个人开着车去执行他的任务去了。
躺在床上,李涛这才感觉到累,也感觉到冷起来。抓许立的时候,他的一只脚踩在泥田里,鞋里全是水和泥。他想洗个澡,再买双干净的鞋和袜子换上。小董就说:“李副,你洗澡吧,买鞋买袜子的事,我去。”
小董接过钱出去买鞋和袜子去了。李涛检查了一遍许立戴着的手铐,许立是双手夹着栏杆被铐起来的,栏杆结实得很,钢筋的,许立再好的功夫也拧不断它。李涛放心了,到卫生间里洗澡去了。
洗个澡不过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洗完澡,小董去买东西还没回来呢。李涛一边擦着头上的水珠,一边打开卫生间的门走出来,一出来他就愣住了:窗户边不见了许立的踪影,连许立的黑挎包也不见了,再看房门,房门敞开着……
李涛吓了一跳:许立跑了!他赶紧追下楼来,问服务员有没有看到许立,被问的人都是摇头。他追到街道上,哪里还能见得到许立的人影?就在这时,小董买了鞋和袜子回来了,一听说许立跑了,小董也慌了神,两个人立即沿着街道搜索起来。
两个人对双栖镇本来就陌生,又是在夜间,要想靠两个人的力量重新抓到许立,看来是太难了。李涛立即打电话给双栖镇派出所,说明情况,请求双栖镇派出所配合。双栖镇派出所立即调动所有的警力,在全镇进行搜捕。
半夜的时候,骆起兵搞完外调,开着车子回来了,听说许立跑了,指着李涛就叫:“你,你……”说了两个“你”字再也说不出别的,毕竟,两个人是平级。他只有将所有的火都发到小董身上,连吼带骂,问小董是怎么撑着了,怎么两个大活人看不住一个戴手铐的罪犯。
骆起兵明着是骂小董,但弄得李涛心里也憋得慌。三个人只有拼命在镇上寻找许立的踪迹。三个人一夜没睡,双栖镇派出所的警察也是一夜没睡,搜到天亮,还是没找到许立。
骆起兵早已打电话回所里,向老所长汇报这边的情况。老所长让李涛听电话,将李涛好一顿臭骂。
李涛回到旅社房间,反复察看铐许立的那根防盗窗栏杆,栏杆完好无损。按理,许立只有弄断栏杆,才可以戴着手铐逃跑。难道,是许立弄开了手铐?这不可能呀,手铐的钥匙还在自己的口袋里!李涛猛地一惊,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铐许立的,是骆起兵的手铐。手铐的钥匙有两把,骆起兵给了他一把,骆起兵自己当然还有一把!莫不是骆起兵去搞外调的半途中,又开车回来了,从窗外打开了许立的手铐,放跑了许立?或者,骆起兵说去外调,干脆就是个圈套,目的是找一个自己不在现场的假象,好放走许立!
这是有可能的。骆起兵眼红自己立了功,威胁到他竞争所长。他将许立放走了,李涛就什么功也没有了。再说,包里还有八万块钱呢,许立早许诺过,谁放走他,那钱就是谁的。除此之外,李涛再找不到别的解释。
这种怀疑他只能藏在心里,无凭无据,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第二天,三个人又同双栖镇派出所的同志搜寻了一天,还是没能找到许立,而且,也没能找到能提供线索的人。
再找下去已无意义。双栖镇派出所的所长说:“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们这边继续寻找,要有线索,我立即通知你们。”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骆起兵和小董驾车回景城,问李涛是不是跟他们一起回去。李涛一想,自己是为了老爹回来的,现在不用押送许立,当然得回家了。他让骆起兵和小董先走,自己则回一趟老家。
4。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李涛回到老家,板凳还没坐热,老所长的电话就来了。老所长急迫地说:“李涛,你立即给我回来!”李涛问:“什么事这么急?”老所长几乎是吼了起来:“你不知道什么事?许立莫名其妙地从你的手中逃走了,你怎么解释?局领导都惊动了,在等着你的回答呢。”
李涛没料到这件事惊动了局领导。他连忙带上自己的父亲,坐车回景城。
刚回到景城,还没来得及将父亲送进医院,老所长就又打来了电话,催他快点回所里。他只得将父亲送回自己的住处,然后连忙赶到所里。老所长已经在等着他,板着脸,咬着牙,皱着眉,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见了他,老所长劈头就问:“老实回答我,许立是不是被你放跑的?”
看这话问的?这也是老所长这样问他,要是外人这样问,李涛早发火了。李涛压抑着心中的不快,说:“这怎么可能呢?抓住他,我庆幸都来不及,我还放跑他,图什么啊?”
“图什么?图那八万块钱现金,还有二十万的银行存款呗。”
听到这话,李涛一下子僵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立即叫了起来:“这是谁说的?”
老所长一脸严肃:“谁说的你就不用管了,有没有这回事吧。许立许诺,只要你将他放了,他就将那八万块钱现金全部给你,再给你一张二十万的银行卡。你是不是还为这事跟许立讨价还价过?而且,许立的银行卡现在还在你的身上!”
确实有这回事。李涛掏出那张银行卡,交给了老所长,说:“我没想过要将这卡上的钱据为己有,我只是将这卡当作赃物,暂时保管。在回景城以前,我没办法将这卡交给组织不是?我也确实与许立讨价还价过,但那是为了稳住许立。我既没手铐又没手枪,将许立按在地上后,我没能力完全制服他,我只能等待骆起兵和小董赶到。在这个过程中,我只有假装跟他讨价还价,稳住他。这是抓捕罪犯过程中的策略,你怎么能根据这个说我放走了许立呢?”
老所长说:“不是我说你放走了许立,而是这种说法已经在所里传开了。不仅如此,局领导也听到了这样的风言风语。你得给大家一个解释。”
李涛没法解释。他确实与许立讨价还价过,后来,许立又确实从自己手中逃掉了。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啊。不用说,是骆起兵在散布谣言,是骆起兵为了打败他,抓住这件事做文章。
李涛是个直脾气,不会绕弯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后,他就去找骆起兵。骆起兵倒爽快,一开始就承认了:“是我向局领导汇报的。但我说的是事实。”
“什么叫事实?你这是叫捏造事实!”李涛气得快疯了,“我李涛是这样的人吗?为了几万块钱就放跑罪犯?你这是故意给我栽赃。”
骆起兵说:“我没栽赃,我也没说许立是被你放跑的。只是回来后,局领导向我了解情况,我将我知道的如实说了。我赶到那个田埂的时候,你确实在和许立讨价还价,许立还说过‘快放开我,钱和卡我都给你了。快放我走!’这样的话。我没断言是你放走了许立,是局领导将前后的情况联系在一起,对你有了怀疑。”
骆起兵说得冠冕堂皇,将李涛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所长告诫李涛:“你得赶快找到许立不是被你放跑的证据,不然这件事真的有些麻烦。组织上要调查这件事,人们对你也会有猜疑,而现在又是局里在考察下一任所长的关键时期。”临分手时,老所长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话,“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啊,你得有个交代。”
李涛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现在惟一能证明自己清白的,只有小董了。他立即跑去找小董,希望小董能站出来为他说句话。小董闷着头听着,半天不吱声,末了才说:“李副,这件事我没法帮你。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我对这件事也有太多的疑问。要说,当时你在房间里,许立逃走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许立是被铐住的,要是没人给他打开手铐,他能逃得了?不仅仅骆副所长向局里反映了这个情况,局里向我了解情况时,我也是这样说的。毕竟,我们亲耳听到你答应过许立,只要他给钱,你就会放了人家。”
李涛一下子蒙了。小董也落井下石起来。会不会,这一切,就是骆起兵和小董联手给自己下的一个套?
5。我只想证明我是清白的
李涛开始重新认识这件事情。对许立的逃走,他一开始就有怀疑的,觉得有可能是骆起兵做的手脚。现在想来,小董身上的疑点也不能排除。他知道小董正准备结婚,正在与女朋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这时候手头缺钱是必然的。
会不会是小董为了那八万块钱,偷偷将许立放跑了?
李涛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自己要下楼去买鞋袜时,是小董主动揽下买鞋袜的事,他这样做就是为了有个他不在场的证明。要是他不揽下这件事,自己洗澡时,看押许立的就是他,他放跑了许立就得担责任。一定是小董等自己洗澡时,偷偷地溜回来放跑了许立,怕大家怀疑他,干脆将怀疑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
现在的李涛,既怀疑骆起兵,也怀疑小董。甚至,骆起兵和小董联手都有可能,毕竟,小董是骆起兵那个组的,受骆起兵领导,是骆起兵的死党。
第二天,局里就正式成立调查小组,找李涛问话。说是问话,其实与审讯差不多。调查小组问得最多的,就是两个细节:第一、李涛抓住许立时为什么答应许立拿了钱就放走许立,是怎么与许立讨价还价的;第二,在双栖镇旅社,李涛为什么要从骆起兵那里要走手铐的钥匙,后来为什么又支走小董。
这是两个要命的问题。李涛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给阴了。他说:“我从骆起兵那里要来钥匙,是为了将许立铐在窗户的栏杆上固定起来,避免他逃走。我要来钥匙,骆起兵那里还有一把钥匙。”他说了自己对骆起兵的怀疑。
谈到支走小董的事,他反复强调:“不是我支走小董的,是小董主动要去帮我买鞋袜的。”他又说了自己对小董的怀疑。
调查小组显然对他提出的怀疑也很重视,说:“你提到的两个疑点,我们同样会进行调查。但就整件事而言,最大的疑点还是在你自己身上,你必须清楚这一点。你的确答应过许立,只要他给钱,你就放走人家,还为这事同人家讨价还价过。而且,后来,许立的确是从你手中逃走的。就凭这两点,你很可能会面临检察机关的起诉。”
告别调查小组出来,李涛的心情沉重无比。他知道,除非找到自己没有放走许立的直接证据,否则,自己很可能面临检察院的起诉。可是,找到没有放走许立的证据,这谈何容易。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查骆起兵和小董的银行存款,他俩之中如果有谁放走了许立,必然就接受了许立的那八万元现金,这笔钱如果存进了银行就好办了。他动用了一些关系,花了两天的时间,终于调出了骆起兵和小董的银行账号,两个人的账号上新近都没有存入大笔的钱。
这条路算是不通了。骆起兵和小董毕竟是干警察的,没有傻到将钱存入银行的地步。
那么该怎么办?惟一的选择,就是抓到许立!只有再次抓到许立,对许立进行审讯,是谁放走许立的就一清二楚了。
但景城公安局通缉许立两年也没抓到他,自己也是误打误撞才逮住他的。现在要重新抓住他,真比登天还难!
单位里的风言风语起来了,说什么的都有。同事们看李涛的眼光与过去不同了,那目光里的成分复杂得让人寒心。大家开始有意疏远李涛,似乎,他真的是警察中的败类。
最要命的还是老所长告诉他的消息,老所长说,检察院已经正式立案,决定对李涛进行起诉了。
作为警察,李涛心里清楚得很,仅凭对自己的几点怀疑,检察院的起诉法院未必会受理,即使受理,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法院最终也会判自己无罪。但关键的问题不是法院怎么判,而是检察院的起诉。只要检察院起诉了,他的警察生涯算是完了。
所里暂停了他副所长的职务,让他全力配合调查组。他心灰得想哭,这一次,他算是彻底被骆起兵给打趴下了。
等终于有时间去医院陪自己的老爹时,他的父亲居然也听说了这件事,问他:“你不会真的被钱迷了心窍吧?”
连父亲都不相信他,还有谁会相信他呢?李涛委屈得哭了:“爹,难道你也不相信你的儿子?我再犯浑也犯浑不到这种程度啊。我是被冤枉的。仕途之争,就是这样凶险啊!”
父亲说:“哭有啥用?你要是真的是被冤枉的,你就要证明自己是被冤枉的。”
“怎么证明?谁能帮我证明?”
父亲说:“那个逃犯呀!只要你能再抓住他,不就一切都清楚了吗?”
李涛深知,要想再次抓住许立,那实在太难了。但除了这一条路,他真的再也没有办法能洗清自己的清白。反复考虑之后,他第一次与向局长攀扯了老乡的关系,登门去拜访了向局长。他向向局长求情:“求您从中周旋一下,让检察院推迟两个月再对我进行起诉。”
“为什么?”
“我只想证明我是清白的。我想用这两个月的时间去查找许立,亲手抓他归案。”
向局长问:“要是两个月内你抓不到许立呢?”
李涛低下了头:“那我只好认命了。”
向局长考虑了很久,最终拍了拍李涛的肩,说:“如果你真是清白的,你就不要认命!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将许立抓回来,这才像一个真正的警察!”听了向局长的话,李涛的心中一阵激荡。这么多天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激励的话。
6。追逃三人行
检察院同意了李涛的请求,决定延迟两个月起诉。得到这个消息,李涛立即脱下警服,换上便装,他决定以这两个月的时间明察暗访,找到许立的蛛丝马迹。
他首先去了许立的家,以许立朋友的身份去拜访许立的父母,希望从他们那里能打听到许立的下落。许立的父母将李涛拒之门外,不跟李涛见面,也不与他说话。李涛只得走访附近的居民,尽可能多地搜集有关许立的情况。
一连走访了好些日子,仍是没人知道许立的下落。不过,许立的邻居提供了一个线索:许立处过一个女朋友,住在三元巷。
李涛这次改变了策略。他以一个讨债人的身份去了三元巷,找到许立女朋友,说,李涛借过他两万块钱,他是来讨债的。女孩一听就火了,道:“你要讨债找许立讨去,凭什么找我?我与他早就分手了,没有关系了。”
李涛正儿八经地说:“我当然是找许立讨。但他说,他的钱在你这里,让我来这里拿。”
如果许立真放了钱在这女孩这里,女孩一定会跟许立联系,这样的话,自己就能查到许立的下落了。
但女孩一听李涛说的话,就气得不得了,怒道:“这姓许的太不要脸了,我跟他处朋友以来,他总共就给过我三万块钱。我跟他分手后,他就让细毛找上门来,要走了那三万块钱。现在居然又让你找我讨债,他还是人不是?”
李涛心中一动,忙追问:“细毛是谁?许立没让细毛来找你要钱呀,只让我来要钱,是不是你被细毛讹了?我得找他问问清楚!”
女孩被李涛的话弄得一愣一愣的,她告诉了李涛有关细毛的情况。细毛是一个小混混,以前曾跟许立混过一段时间,自从许立改行贩毒后,他们的联系就不多了。
虽然如此,李涛还是找到了细毛的住处,暗中对细毛进行观察。一连跟踪了细毛几天之后,他终于逮到了一次机会。
通过跟踪,李涛知道了细毛其实是一个小窃贼。小窃贼的作案也是有地界的,细毛每天都在一家大超市附近活动,扒窃顾客身上的财物,这里,就是细毛的“地界”。
这一天,细毛跟在一个妇女身后,几次想行窃都没能成功,他显然不甘心,就一直跟在妇女身后寻找机会。妇女出了超市,上了21路公交车,细毛犹豫了一阵子,但还是跟着上了。
在车上,细毛终于得手了,溜下了车。李涛只得也跟了下去。
细毛下车后很快就钻进了一条巷子,李涛正想跟进巷子,身后却跑上来两个年轻人,率先冲进巷子,扭住细毛就打。那两个年轻人一边打细毛,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原来是细毛进入他们的地界作案,抢了他们的“食”,才出手教训细毛,并要细毛将扒得的钱交出来。
细毛一个人哪打得过对方两个人,很快就败下阵来。李涛见了心中一动,他冲了上去,帮细毛教训起那两个扒手来。
那两个年轻扒手挡不住李涛的凌厉攻势,落荒而逃。细毛对李涛感激得不得了,拍着刚刚扒窃来的钱包,江湖气十足地说:“大哥,您帮了我,我得请您。全城最豪华的酒楼,随您挑!”
李涛也不推辞,随细毛去了一家豪华酒楼。酒过三巡,细毛问:“不知我哪辈子修来的福,今天有劳大哥出手帮我。”他其实是在探李涛的底。李涛不动声色,说:“我也是看在许立的面子上,今天才插了一下手。”
“许立?大哥认识许立?”
李涛点着头:“他是我道上的朋友。其实我也很早就知道你,许立对我介绍过,说你是他的朋友,只是我们行业不同,不便见面罢了。今天是偶然碰到你被人欺负,既然是朋友的朋友,就不得不帮一把了。”
一听说李涛是许立的朋友,细毛便对李涛更加热络起来。但无论怎么探听口风,细毛也没说出许立现在在哪里,倒是不断地问李涛知不知道许立现在的下落,可见,细毛真的是不知许立的去向。
李涛并不气馁,自此之后天天与细毛混在一起,渐渐融入了细毛的圈子。他这圈子里都是一些小窃贼,而且大家对许立都是熟悉的。李涛这才知道,许立过去干的就是扒窃的勾当,只是后来才成了毒贩。
一晃眼一个月过去了。有一天,一个从西安回来的小混混带回了一个消息,他在西安碰到许立了。这个消息让李涛兴奋不已,他反复询问那个小混混,求证消息的真伪。小混混十分肯定地说:“错不了,真的是许立。我碰到他时他和一个女孩子正在西安的友谊商场买东西。我绝对没有看错。”
李涛立即回了派出所,请求老所长派人抓捕许立。
他去老所长办公室时,正碰上骆起兵和小董从老所长的办公室里出来。三个人照面,相互愣了愣,连招呼都没打。
李涛向老所长汇报了发现许立下落的事,请求老所长派人协助自己去西安抓许立。老所长爽快地答应了:“中。让骆起兵和小董陪你去,现在就出发!”
李涛蒙了。他一直怀疑许立的逃走跟骆起兵、小董有关呢,现在居然让这两个人去协助自己,老所长是何居心?如果上次许立真是被这两个人中的一个放跑的,由这两个人去协助自己,自己还能抓得住许立吗?
老所长却说:“不瞒你说,在你进来以前,骆起兵和小董来找过我。他们已经调查清楚,许立就在西安,他俩刚才就是来请求行动的。既然你们三个人都要求参加这次行动,就由你们三个人一起去好了。”
7。谁敢开枪我就跟谁拼命
李涛坚决不同意,但老所长坚持己见。老所长说:“我知道你怀疑骆起兵和小董,这就和他俩怀疑你是一样的。但我不怀疑你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我觉得,这次行动倒是一次烈火炼金的机会。”
李涛说服不了老所长,只能屈从。
也是为了协调双方的关系,公安局派了刑侦队的老王担任这次追逃小组的组长,李涛、骆起兵、小董为组员,四个人就这样上路了。直到坐进车里,李涛的心里还是十分不安,他觉得老所长不是老糊涂了就是被骆起兵和小董利用了。如果上次许立的逃走,真的是这两个人中有人提供了便利,那这一次的追逃行动将十分凶险。
从景城到西安,这中间有两天两夜的行程,四个人轮番儿开车,几乎一路上谁也不说一句话。到地头后,老王提议,先与西安市公安局联系,请求当地公安部门协助。
车子开进西安市公安局,老王说了许立的情况,并拿出了许立的照片。许立既然在友谊商场购物,他暂住的地方就应该与友谊商场相隔不太远,于是决定,以友谊商场为中心,来一次彻查。
搜查是第二天晚上进行的。以检查暂住证为名,西安市公安局出动了大量警力,每个参与搜查的公安人员人手一张复印的许立的照片。李涛他们四个人都没有参加行动,而是呆在西安市公安局等消息。凌晨三点,大规模的搜查行动结束,警察们带回了四个与照片相像的人,隔着玻璃,李涛一眼就认出了许立!他的心怦怦地跳起来,立即说:“是他!就是他!”与此同时,骆起兵和小董也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左数第二个,是许立!”
当李涛他们四个人走进去,站在许立面前的时候,许立的脸上尽是惊讶的表情,接着,整个人都蔫了。
谁都没料到这次的追逃会这么顺利。老王立即与西安市公安局办妥交接,第二天一早就押着许立启程。临来时,景城公安局领导就有指示,抓到许立后谁也不准审讯,因为这里面会涉及到串供的问题,所以要待押回景城公安局再审问。
许立被戴上了手铐,李涛不放心,又在许立的脚上加了脚铐。上了车后,两个人将许立夹在中间,这样,许立插翅也难飞了。四个人轮番儿开车,往景城赶。一天一夜后,大家都疲倦得要命,老王提议,找个旅馆休息一夜再说。他这一提议得到三个组员异口同声的反对!李涛是怕再像上次一样出了意外,其他两个人怎么想,他就不知道了。
于是只得连夜继续赶路。这一次轮到小董开车,老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李涛坐在后排右边,骆起兵坐在后排左边,将许立夹在中间。因为实在太累,李涛不知不觉间就打起了瞌睡,是巨大的撞击力将他震醒了,醒来时已是午夜。他们的车翻了,翻进了路边的沟里,车子撞击得已经变形,李涛的右手卡在椅背与车门之间,痛得让他咝咝吸气。许立和骆起兵都压在他的身上。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用左手揪住了许立,不能让这个毒贩子趁机逃走了。
谁都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发生的事故,李涛只听到老王在急切地喊小董:“小董,小董,你怎么样?”没听到小董的回答。接着,老王又急迫地喊李涛和骆起兵:“李涛、骆起兵,你们怎么样?受伤了吗?”骆起兵说:“我没事,只是头撞了一下。”李涛也说:“我活着呢,只是手……”
老王问他:“手怎么了?”李涛还来不及回答,就感觉身上的许立拼命动弹起来,他只有用力揪住许立,警告:“老实点!”许立则惊慌地说:“你们闻,漏油了,漏油了!”的确有浓烈的汽油味弥漫开来。老王急了,大叫:“快离开车子,小心车子爆炸。”
车子是向右侧翻的,左边的车门已变成了天窗。黑暗中,骆起兵拼命往上爬,终于钻了出去,然后探身将许立也拉了出去。他回身又来拉李涛,这一扯动,李涛就痛得叫起来,他的右手卡住了,动一动钻心地疼痛。李涛说:“你先去救老王吧。”说着话他掏出了手电筒,拧亮了,他这才看清了车里的全貌:车子已变形,前挡风玻璃已完全震碎,敞开着,小董压在老王身上,小董的头上全是血,一动不动,方向盘上也全是血迹。不用说,小董的头撞到了方向盘上。
事故一发生,李涛的第一感觉就是会不会是小董故意制造车祸,给许立逃走制造机会?现在见小董死了,他这才知道,自己的怀疑错了。他一下子想起许立来,现在骆起兵在救人,许立一个人在外面,不会逃走吧?他立即将手电筒递给了骆起兵,大叫:“看住许立!看住许立!”
骆起兵接过手电筒,往后照了照,立即大叫起来:“许立!不准动!”
听到这一声叫,李涛和老王本能地意识到外面有事情发生。老王一手握枪,一手握手电筒,立即将身体从挡风窗的豁口里探了出去,李涛也顾不得右手的疼痛,尽力将身体往左车门那儿移,他终于望到,手电筒的光亮之中,头顶的路基上,许立正坐在地上,双手捧着一串钥匙,在打开脚上的脚铐。
那串钥匙,是骆起兵的!李涛认得,因为那串钥匙上,有一支手枪模型。
“骆起兵!”李涛狂叫起来,“你为什么将钥匙给许立?”与此同时,许立已打开了脚上的铐子,站了起来。骆起兵扑了过去,许立举起双手,手中的铐子重重地打在骆起兵的额头上,骆起兵栽倒了。
李涛感觉骆起兵和许立在演戏给他们看。他想追出去,但动一动右手就钻心地痛,他只能怒吼:“骆起兵,你给个解释,你怎么解释!”
打倒骆起兵,许立撒腿就跑。老王大叫:“许立,站住!不然我开枪了!”老王瞄准了许立,就在这时,骆起兵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迎着老王的枪口站住了,大叫:“不准开枪!不准开枪!”
李涛是真的愤怒了,骆起兵居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许立,让许立逃跑,这家伙的用心已一目了然了。他冲老王叫起来:“老王,开枪,甭理他!”
手电筒的光柱下,骆起兵面目狰狞,他怒吼:“老子谁也不认!谁敢开枪我就跟谁拼命!不准开枪!”他晃晃悠悠转过身,往许立的方向跑去,他的身体,一直挡着老王瞄准的视线。
老王叹一口气,放下了枪。李涛急了,大叫:“那你赶快追出去呀,不然,骆起兵又让那小子跑了!”
老王只说了一句话:“我的腿。”并用手电筒照向自己的腿,李涛这才看到,老王的腿卡在座位底下,腿上正在流血。老王也被困住了啊。
8。尾声
李涛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他硬是凭着自己的一只左手,将椅背扳离了位置,让自己被困的右手解脱出来,但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无疑,两个小时的时间,许立已逃得不见踪影。
李涛的身体一旦能够活动,他立即就去救老王。汽油味浓烈得刺鼻,他不敢使用工具,怕撞击出火星引起爆炸,只得凭着自己的手和膝盖,将撞得凹进来的车外壳一点一点地往外顶,给老王的双腿腾出空间。
他终于将老王拖了出来,但,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他接过老王手中的手电筒,就沿着刚才许立逃走的方向追赶。许立逃走已有两个半小时了,自己还追得上吗?他的心都灰了。许立一逃走,上次是谁放走了许立就成了悬案,自己永远洗不清了。
“骆起兵!都是骆起兵!上次一定是他放跑了许立,现在见我们要抓许立回去,就故意用身体挡住老王的枪口,好让许立再次逃走!”李涛一边恨恨地骂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追。
追出大约五百多米,进了一片稻田,稻子早已收割完毕,湿漉漉的田里尽是稻桩。李涛看到,一个地方的稻桩都倒伏着,接着,是一条宽宽的东西被拖动留下的痕迹,很像是一个人被倒拖着留下的。在这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手电筒。难道,是许立打倒了骆起兵,拖着骆起兵往前走?或者,是骆起兵拖着许立?他来不及多想,立即往前追。跑出没几步,就听到前面有人说话,是骆起兵!骆起兵声音微弱地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显然,骆起兵望到了李涛手中的电筒光亮。
李涛循声找过去,终于看到,骆起兵躺在湿漉漉的田里,而在他的身边,坐着气喘吁吁的许立,再细看,许立的脚和骆起兵的脚铐在一起。不过,骆起兵的钥匙串还握在许立的手里。
李涛首先就是过去夺许立手中的钥匙串,躺在泥里的骆起兵却浅浅地笑了,说:“不用夺钥匙了,他打不开脚铐的。我,铐住他后,就在锁眼里,塞满了泥巴。”
这么说,那长长的拖痕都是骆起兵留下的,是骆起兵将自己和许立铐在一起,许立不得不拖着骆起兵往前走。
李涛将电筒的光柱照在许立的脸上,许立显然累坏了,气喘如牛。他沮丧地问骆起兵:“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你宁愿被拖死也要和我拴在一起,你何苦?你们当警察的真的不要命?抓住我你们到底能领多少奖金?”
“没有奖金,只为了清白。”骆起兵瞟了李涛一眼,淡淡地说,“要是再放跑了你,我更说不清了。上次就有人说,是我放跑了你。”
许立愣住了:“上次?上次是我自己用铁丝捅开了手铐啊。别忘了,我以前就是干偷盗的,开锁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可现在……”他望着脚上铐子被塞满泥巴的锁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李涛也愣住了。自己对骆起兵的怀疑,一开始就错了,包括小董。他愣愣地问:“你不让老王开枪,就是为了留这家伙一命,好为我们洗清清白?”骆起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傻呀,车里的油全漏了出来,老王一开枪,引爆了汽车咋办?你和老王还有命在?我只能用身体挡住老王的枪口。我知道,老王是不会朝自己的同志开枪的!”
李涛懵懵懂懂地点头着,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及骆起兵。
许立被押回了景城公安局。第二天,小董的遗体告别仪式也在公安局大院里举行。小董的女朋友一身孝服,她站在小董的遗像前,对大家说:“我和他,原定是在一个月前结婚的。但是,就因为有人说是他放跑了一个罪犯,他将婚期推了,他说,要等到他亲手抓回罪犯,还自己一个清白后再跟我结婚。可现在……”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涛几乎不敢抬头看小董的女朋友一眼。追悼会一结束,他找到了老所长,诚恳地说:“有些悲剧是可以避免的。就因为我们的疑神疑鬼,才有了小董的疲劳驾驶,有了这场不幸。作为副所长,我是不称职的,我希望能免去我副所长的职务,让我重新锻炼几年。”
老所长惊讶地看着李涛:“你怎么和骆起兵说一样的话?你们不是都想当所长吗?现在都怎么了?”李涛没有解释,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仍然想当所长,但不是现在,而是等到我有这个能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