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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种子》故事荟

  在这饥荒的年代,有这样暖暖的人心,就会有希望。这份人心,也是种子啊……
  
  1。兜不住的责任
  
  耿王庄一带一直流传着一个顺口溜:“五九到六零,村村饿死人。食堂改小灶,灶台冷冰冰,没米能下锅,大人小孩一起嚼草根……”说的就是1959年至1961年三年困难时期的事儿。
  
  1960年,才刚刚入冬,耿王庄的粮仓就空了,拿扫帚都扫不出粮食来,家家户户断了炊。全庄男女老少饥肠辘辘地望着老队长,老队长则一趟趟地往公社跑,哭着喊着要粮食救命。
  
  灾难到处差不多,哪里拿得出粮食来?老队长死磨硬缠,三天后公社领导才松了口:“我们也在到处想办法。还有半个月,上面会有一批救济粮下来,我们优先解决你们耿王庄。你们,再熬半个月吧。”
  
  再熬半个月?怎么熬?野菜挖光了,树皮也剥下来吃了,这半个月乡亲们靠什么活命?只怕等半个月后粮食运来,庄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老队长回到庄里,坐在村头的坝上,叼着烟袋闷着头,一坐就坐到天黑。最终,他下定了决心,拿把锄头,敲响了村头榆树上挂着的犁铁。全庄的人都有气无力地围拢过来。老队长一咬牙,嘴里蹦出几个字来:“开仓!分粮!”
  
  年轻的副队长耿强一头雾水:“老队长,你不是饿昏了头吧?粮仓里的老鼠都饿死好几只了,哪儿还有粮食分?”
  
  老队长摇摇头,叹一口气:“我是说,开种仓。”
  
  底下一下子就闹哄起来。老队长是要将留待明年播种的种子当粮食分了,这可是谁都不曾想也不敢想的主意啊!俗话说,吃种填井,就是抹脖子吊颈。种子分吃了,就等于断了全庄人来年的活路。
  
  耿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堵在种仓的门口大叫:“不能开门!队长,你忘了公社怎么下的死命令?就是饿死人也不能分吃了种子,你这是犯法啊!”
  
  “犯法就犯法!这些种子,是全庄人能活下去的惟一希望啊。不分这些种子,难道你眼睁睁地瞧着全庄一百多号人活生生地饿死?”
  
  耿强还是把住门不放:“可你要是这么做,这风头就出大了,上级领导不会放过你的啊。”
  
  老队长将耿强拨到了一边:“顾不了那么多了,出了事我兜着。”他亲自打开了仓门,对乡亲们说:“就这点种子,大家千万要省着点吃,别想吃饱,只能是保着一条命。后面的日子还长啊。”
  
  稻谷的种子,分了;玉米的种子,分了。仓库里只剩下一麻袋的花生仁,被老队长扣下了。他说:“等救济粮来了,我们可以将稻子和玉米的种子再补进仓里来,但花生是经济作物,救济粮里不会有的。这袋种子不留下,明年大家连花生油都没得吃了。”
  
  当晚,碾米的碾米,推磨的推磨,家家的屋顶升起了炊烟,庄子里,又有了生气。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耿王庄分吃种子的事还是惊动了公社。到第十五天,本该是公社送救济粮来的日子,却没见一粒粮食送过来,倒是来了一个由三个人组成的调查小组,前来调查并处理耿王庄分吃种子事件。
  
  调查组在庄里折腾了一天,又请示了公社领导,末了,将全庄的乡亲召集起来,调查组组长宣布处理结果:“耿王庄生产队的队长胆大妄为,竟敢不顾上级规定,私分种子。公社决定,撤消其队长职务;队长一职,由原来的副队长耿强担任。同时,原定救济耿王庄的第一批救济粮取消,改送往同样灾情严重的李庄。耿王庄的全体村民都必须做出深刻反省,等上级的第二批救济粮到时,才能领救济粮。”
  
  乡亲们一下子傻了眼,日盼夜盼的救济粮,就这样打了水漂!这日子,怎么过?
  
  “怎么过?你们将种子都分吃了,还问我怎么过?到处在挨饿,别的村子勒紧腰带饿死人都要保住种子,你们倒好,吃着种子饱着肚子问我怎么过!”最后,调查组组长指着种子仓,下了一道死命令,“仓库里现在只剩下一麻袋花生种子,我已经称过重量了,要是你们胆敢再分吃了,哪怕是短了个半斤八两的,第二批救济粮,你们也甭想了。”
  
  新队长耿强头点得像鸡啄米:“是!是!我保证看住这袋花生种子,一粒都不会出差错。领导同志,我就想问问,这第二批救济粮要什么时候到?”
  
  “七天。七天后才能到。”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大妈大婶们听了,都抹起了泪,有的,干脆哇哇大哭起来。但哭得最响的,倒是庄子里最年轻的一个后生,他叫王有根。
  
  王有根一边哭一边说:“七天?这七天你让我们怎么活命啊?”他跳到老队长面前,指着老队长说:“都是你!分什么种子,救济粮取消了吧?等第二批救济粮来,我们早饿得死翘翘了。”
  
  老队长抬起头来,想解释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王有根的媳妇梅花跑上前来拽住了王有根,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老队长不也是为了救大伙的命吗?”
  
  2。吃了谷种望花生
  
  也难怪王有根哭得那么响亮,他家的情况,不同于别的家庭。
  
  别人家有老人把持着过日子,会计算,也能省。分给他们吃半个月的种子,他们从牙缝里往外省,每天熬一点粥活命,不见救济粮来不撒手。现在救济粮没到,他们还省有一点米对付,能再熬几天。
  
  王有根就不同了,父母早亡,只有夫妇俩过日子。小两口年纪太轻,都不是会过日子的人。再加上梅花身怀有孕,这个月就要生了。俗话说,怀崽妇生崽婆,一餐要吃一大箩。王有根不能让媳妇饿着,所以是扳着指头望救济,原定的救济粮到的日子,他家的米就一粒不剩了。现在突然说,还得等七天才有粮食,他彻底绝望了:这七天怎么活下去,一家两口三条命,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回到家里,王有根哭,梅花也哭。夫妇俩冥思苦想,哪里能找到可以充饥的东西呢?想着想着,王有根一拍大腿:“有了。”他想到了种子仓库的那袋花生。
  
  梅花双手拼命乱摆:“使不得,使不得。上头已经发话了,那袋花生种子要是保不住,咱庄子连第二批救济粮都指望不上了。我们不能连累全庄子的乡亲。”
  
  王有根气愤地问:“老队长分吃了谷种,害得大家没了救济粮,你怎么不说他连累了乡亲?”
  
  梅花说:“老队长那是没办法。”
  
  “我们不也是没办法吗?现在只有那袋花生能救咱们的命。我们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难道,你就忍心让孩子还没出世就饿死在你肚子里?”
  
  梅花没话说了,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大肚子,只有落泪的份。
  
  当夜,王有根就悄悄溜到种子仓库门口,用铁钎撬开了门。那袋花生种子还躺在那儿呢。他解开麻袋,就往自己带来的小袋子里捧花生仁。小袋子很快就装满了,够他们夫妇俩吃七天的了,他提着小袋子就往门口走。走到门口,他情不自禁地站住了。
  
  调查组的领导说过,这麻袋花生种子他称过了,哪怕短个半斤八两的,也甭指望第二批救济粮。现在自己拿了这么多,第二批救济粮是真的指望不上了。这样的话,够吃七天也没用呀,后面没有救济粮来,自己还得饿死!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偷一点也是没救济粮,我全偷去了也是没救济粮,还留这么多干什么?他又回转身,将那只麻袋背上了,全搬回了家。
  
  王有根刚到家,村头榆树上的犁铁急促地响起来,接着,就听到耿强扯着嗓子喊叫:“种子仓库里的花生种子被偷了,全庄的乡亲紧急集合,我们要挨家挨户搜查!”
  
  夫妻俩一听就蒙了,耿强咋就发现得这么快?梅花指着麻袋,手指都在抖,问:“咋办?他们要挨家挨户搜呢。”王有根挠了挠头,说:“这些东西是不能放在家里的。甭怕。我来处理。我送到外面藏起来。”他背起麻袋,又提起那个小袋子,立即就跑了出去。
  
  庄子里根本没有个能藏得住东西的地方,放到野外吧,这年头老鼠都饿疯了,放到野外要不了三天,老鼠就会将这些花生仁吃光了。也是情急生智,王有根突然想到一个地方,那就是离庄子一里地的榨油房。那里远离庄子,而且好久没榨过油了,不会有人去那里。他扛着麻袋立即就往庄子外跑。
  
  经过村头时,他望见,坝头的榆树下,黑压压聚满了庄子里的乡亲,耿强在那里大声讲话:“这件事太严重了,我们一定要认真搜查,找到那袋花生种子。不然,我们的救济粮就泡汤了,全庄的人都没活路。”
  
  乡亲们群情激愤,有人接腔:“甭找了,这还用查么?猜都猜得到是谁干的。谁家一粒粮食都没有,又是谁直到现在还没来这里集合,这不明摆着吗?”
  
  王有根心中一惊,乡亲们说的,无疑就是他了。
  
  耿强说:“大家不要瞎猜,我们要重证据。这样,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必须立即去向公社汇报。搜查的事,就请队里的民兵排长带着大家搜吧。”
  
  立即就听到民兵排长咋咋呼呼地叫嚷:“好!我们第一个就搜查王有根家!他到现在还没来呢,最可疑!”
  
  王有根听了,胆战心惊,扛着麻袋,没命地往榨油房狂奔而去。
  
  他,必须快去快回!
  
  3。嫁祸于人
  
  王有根高一脚低一脚地来到榨油房,四周静得连鬼影子都不见一个。他麻利地卸下榨油房的门板,走进去。这些花生藏在哪里既不怕老鼠又不容易被人发现呢?他在黑漆漆的屋内摸索,当手碰到灶台时,他一下子有了主意。
  
  这灶台是用来炒油料的。灶台上有口大锅,榨花生油时,这口大锅一次能炒好几百斤花生。放锅里藏着,锅盖一盖,连老鼠都进不去!
  
  王有根立即将锅盖移开,将麻袋和手中提着的小袋子全放了进去,再盖上笨重的锅盖,这才退出屋来,重新将门板上好,就拼命地往回跑。
  
  回到庄子时还是迟了,人们已经在他家搜过了,现在齐聚在离他家不远的一块空地上,民兵排长在那里发号施令:“别的家甭搜了,一定是王有根干的。刚才梅花那么慌张,问她王有根去哪儿了,她一时说上茅房了,一时又说串门去了,准话都没有。他家的地上还掉有好几粒花生仁呢。一准是他!在他家里没搜出那袋花生仁,一定是他扛着那袋花生到外面藏去了。现在大家分头找,找到王有根就抓回来!”
  
  王有根听了,吓得腿肚儿打颤,家也不敢进了,扭头又往庄外跑。跑到庄外空旷的田野里,心里慌慌的没个主意:这可咋办?自己迟早是会被抓住的,抓住了人们是不会放过他的——不行,得找个替罪的,这样自己才能脱身,才能有活路!
  
  找谁呢?他咬了咬牙:就找老队长!都是他,分种子,才害得大家没了救济粮,才害得自己走上偷花生种子这条路。主意一定,他又返身跑向了榨油房。
  
  移开锅盖,解开小袋子和那只大麻袋的扎口,将花生仁全倒进了锅里。重新盖好锅盖,他手里攥着两只袋子,就偷偷潜回了村庄。
  
  庄子里到处是人,闹闹嚷嚷的在到处找他。王有根小心地避开找他的那些乡亲,七弯八拐,终于来到了老队长家附近。老队长家的门是敞开的,他心中暗喜,立即往老队长家门口摸去,还没到门口呢,就听身后有脚步声,吓得他一时间手忙脚乱,想都不敢多想,将手中团成一团的麻袋用力一扔,扔进了老队长家里,然后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家。
  
  梅花一见他就紧张地说:“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快跑啊,人们都在找你呢。”
  
  王有根早已稳住了心神,说:“甭怕。他们不能将我怎么样,有人替我背黑锅的。”
  
  梅花问:“你这说的什么话?对了,花生藏在哪?”
  
  王有根附在媳妇耳边,小声说:“在榨油房的锅里,但愿他们找不到。”
  
  梅花问:“那,袋子呢?你拿回来没有?”
  
  王有根笑起来:“我傻呀?我能将袋子拿回来吗?那上面可写有‘耿王庄种子仓库专用’的字呢。那袋子在谁家,谁就是偷花生种子的贼呢!”
  
  梅花急了:“我不是说公家的那只麻袋,我是说咱家的那个小袋子。上次分种子的时候,我怕将咱家的袋子和别人家的袋子搞混了,就在袋子底下写上了你的名字。人们要是找到那个袋子,见袋子里装了花生,不就什么都露馅了吗?”
  
  王有根一听蒙了,那个小袋子在哪?他看看自己的双手,两手空空。莫不是,刚才将麻袋扔到老队长家里时,一时心慌,将自己的那只小袋子也一起扔进去了?要是这样,别说嫁祸老队长,只怕是自个儿将自个儿给抖搂出来了!
  
  王有根吓得转身就往外跑,他得赶快到老队长家去,将那只小袋子找回来。
  
  4。总得有个人来担责任
  
  王有根一出门,就迎面碰到了民兵排长,他带人杀回马枪来了,将王有根逮个正着。一抓住王有根,他就高兴地晃着火把大叫起来:“马书记,马书记,逮住王有根了!”
  
  马上,从墙角转出几个人来,手里都拎着手电筒。为首一人,高高大大,正是闻讯赶过来的公社书记。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公社的治安员。只是,一年前公社开大会时王有根见过马书记,那时他红光满面,现在,在火把的照耀下,面前的马书记却也是脸色蜡黄。
  
  王有根顿时就意识到不妙,连公社书记都连夜带人赶来了,看来这事闹大了。
  
  马书记来到王有根面前,指着王有根,问民兵排长:“就是他?你说是他偷了花生种子?”
  
  “肯定是他!”民兵排长断然说,“全庄就他跑得不见踪影,两个钟头呢,现在才冒出来。他一定是跑到哪里藏赃物去了。”
  
  王有根吓得大叫起来:“我可没偷,我也没藏。”
  
  “那,这两个小时你去哪儿了?”马书记板着脸问。
  
  “我,我去茅房拉屎了。”
  
  马书记冷哼一声:“上个茅房要两个小时?你是拉屎呢还是拉金疙瘩?这么难?”
  
  王有根眨巴眨巴眼睛,说:“你知道,我们都饿。我进茅房不久就昏倒了,是饿昏的。刚才才醒过来。”
  
  马书记牙一咬眼一瞪,叫:“胡扯!饿得犯昏了,还有东西拉?你这明显是在撒谎!”说着对身边的治安员招手,“将他押到队部去,我亲自来审,我就不信他死鸭子嘴硬。”
  
  治安员正要将王有根从地上提溜起来,就见一个人跑了过来,大声嚷嚷:“马书记,你看,榨油房里有亮光呢,那里有人。那里大半年没榨过油,从来没人去的。这深更半夜的谁去那?莫不是有人将花生藏到那儿去了。”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远处的榨油房里透出亮光来,似乎真的有人在里面点了灯。马书记一挥手:“走,看看去!”众人便呼啦啦地跟上。治安员问:“王有根呢,咋整?”马书记说:“也带上。一路上好好盘问他。”
  
  这一路上,治安员就不断地盘问王有根,是不是他偷的花生。王有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颗心狂跳不止。人们一到榨油房,那些花生不用说就保不住了,自己算是白忙活一场了。没有那些花生,自己,还有老婆孩子,生存下去的希望在哪儿啊?这是哪个吃饱了撑的,要到榨油房去点灯啊!
  
  还有,自己那个小袋子到底在哪里?是裹在大麻袋里一起扔进了老队长家,还是落在榨油房里忘记拿回来了?要是落在榨油房里,人们这一去,自己再怎么嘴硬也挺不过去了呀。
  
  王有根随着众人,忐忑不安地往榨油房走,近了,就从窗口望见榨油房的墙壁上插着个火把,而且,每一个人都闻到了花生的香味,是熟花生的香味,那么香,馋得人忍不住都在吸溜口水。
  
  大家一窝蜂地拥进去,里面并没有人,倒是那口大锅的锅盖敞开着,锅里的花生香喷喷的,全被人炒熟了。有个乡亲摸了一下铁锅,立即大叫:“烫!烫死我了!有人将花生种子全炒熟了。锅还这么烫,人一定离开没多会儿呢。”
  
  王有根一下子就傻了眼。这是谁?谁知道这锅里藏有花生?还要炒熟了来吃!
  
  马书记一见锅里的花生,脸色顿时就变了,他铁青着脸,暴跳如雷:“王有根!老子饶不了你!我先还打算从轻发落你,你毕竟是饿得没路可走,情有可原。现在,老子恨不得扒了你的皮!你居然将这些种子全炒熟了,它还怎么做种子?谷种吃了还有救济粮可做种子,这花生种子还有哪里有?你这是断了全庄人的油路!你这是恶意破坏!你这是……”马书记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最后,咬咬牙,蹦出几个字来:“老子,要让你,蹲大狱!”
  
  马书记最后一句话将王有根吓坏了,蹲大狱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吓得扑通一声就给马书记跪下了,连声哀求:“马书记,你行行好,这花生可不是我炒的呀。”
  
  “不是你炒的,那是你偷的了?”马书记咬牙切齿地问。
  
  王有根明白,到这地步,千万承认不得,一承认,就没活路了。他硬着头皮叫屈:“不是我偷的,我真的没偷。”
  
  马书记大叫:“耿强!”耿强诚惶诚恐地跑了上来,马书记严厉地说:“我让调查组告诉过你,这花生种子保不住,你们耿王庄就甭指望救济粮了。这话说完还没到一天呢,花生种子就没了。你这个新上任的队长有什么话说?我现在郑重地通知你,你们庄的救济粮,没有了!一粒也没有了!”
  
  耿强的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说:“马书记,这花生种子可没少,您看,全在这里呢。您,您不能取消我们的救济啊。”
  
  马书记瞪着耿强:“这还是种子吗?”他伸手从锅里抓起一把花生,用手一捻,花生仁外面裹着的那层红衣纷纷扬扬地往下飘落:“你还有脸说这是种子?它还能发芽?它还能种出庄稼?生的才是种子,现在是熟的,是食物!”
  
  耿强涎着脸,低声下气地说:“我知道这些花生已做不了种子,但它毕竟没少呀。再说了,这也是个别人的行为。马书记,您不能因为个别人犯了错,您就让我们全庄的乡亲跟着陪葬啊。这救济粮要是不下来,我们庄百多号人就全得饿死啊。”
  
  乡亲们也哀求起来:“谁犯错您惩罚谁,可不能连累我们大家呀,马书记,我们是无辜的啊。”
  
  马书记阴沉着脸,指着锅里的花生:“那好,你们交出这个人来,我让他蹲大牢!盗窃还要判刑呢,这已不是盗窃这么简单,这完全就是破坏革命,恶意的破坏!你们交得出人来,我让他去蹲大狱,责任由他一个人来扛,交不出来,你们集体扛着!”耿强说:“那好,这个人我现在就交给你。”他笔直地走向跪在地上的王有根。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大喊:“慢!”人们一下子静下来,回过头来,就见老队长站在榨油房的门口,他倒背双手,腰板挺得笔直。
  
  老队长并不走进来,而是就那么一直站在门口,他问:“马书记,我就讨你一个底。是不是交出偷花生的那个人,第二批救济粮就能准时到?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能因为一个人犯错而搞株连,这可是封建帝王时期的做法。”
  
  马书记的脸色好看了些,说:“老哥,我是那种糊涂官吗?我说话算数,交得出那个人来,责任由那人来扛,交不出来,可不是我搞株连,你们……”
  
  “好。那当然交得出来。”老队长这才将背着的双手露了出来,高高地举起了一只手。王有根看了,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老队长手上举着的,竟是一只团成一团的麻袋,就是他扔进老队长家的那只麻袋。
  
  跪在地上的王有根再也跪不住了,一屁股歪坐在地上。那麻袋里是不是裹着自己的小袋子?现在成了罪证了。
  
  老队长一抖手中的麻袋,整只麻袋全打开了,但里面并没有什么小袋子。老队长说:“大家瞧好了,这就是那只装花生种子的麻袋,这上面有字呢。花生是我偷的,也是我送到这里炒熟的。”
  
  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王有根。
  
  马书记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叫起来:“你个老东西!你凑什么热闹?你出什么风头?你想帮别人顶罪是吧?”
  
  老队长一本正经:“不是帮人顶罪,真的是我。你看,麻袋都在我手里呢,这就是证据。”
  
  马书记恼了:“你个老东西,老糊涂!是不是上次你私分种子,我只撤了你的职,轻饶了你,就壮了你的胆了?你就什么都敢扛?这次你扛得了吗?好,你认了是吧?你能认就要能扛!你个老不死的,你可别怪我!治安员,将这老东西押回公社去!有他受的!老子,老子……”马书记背过身去,眼里已是雾花花的了。
  
  耿强吓得大叫:“马书记,不是老队长啊,您别听他胡说。其实,偷花生的那个人是,是……”
  
  老队长一脚踹在耿强的屁股上,踹得耿强摔了个嘴啃泥。老队长骂:“你个龟儿子,老子一个人去坐牢还不够吗?你还要找几个垫背的?”
  
  耿强吓得不敢说了,但立即醒悟过来,央求道:“马书记,您可不能让老队长去坐牢啊,您行行好!老队长是怎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
  
  马书记转过身来,泪光闪烁,骂:“谁说要让他坐牢了?谁说过了?老子,老子要让他游街,警告所有的村庄,游死他个老不死的!”马书记走了,头也不回。
  
  耿强冲着马书记的背影点头哈腰:“谢谢马书记,谢谢马书记!”
  
  5。是债,就要还
  
  老队长被治安员押到公社去了,第二天就开始在全公社范围内游街,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游,头上戴着顶尖帽
  
  子,手里拎着只破锣,走一步敲一下喊一声:“我是贼,大家莫学我的样……”
  
  与此同时,耿王庄因祸得福,又有了维系生命的粮食。那些花生仁被炒熟了,再不能做种子,只能当粮食分给了乡亲们。
  
  那些花生仁由耿强亲自分配。他不像老队长分谷种那样一次分掉,而是分许多次分,每天早晚分两次,每次都送到各家各户各个人的手中,每个人每一次可以分到十粒花生仁。
  
  十粒花生仁放在掌心里,摊开了也遮不住半个巴掌,扔到嘴里,一口吃了嘴里还空落落的。但有这几粒花生,就有了生存的希望,全庄没一个人敢嫌少的,王有根和梅花夫妇更不敢嫌少,他们俩饿得直呕黄水,也不敢多要一粒,毕竟,心虚,有愧啊。
  
  老队长被游街了两天,最后一天的最后一站,就是自己的村落耿王庄。看着老队长戴着象征耻辱的尖帽子,敲着锣喊自己是贼叫大家莫学他,王有根和梅花的头快低到裤裆里,他们不敢听,也不敢看。
  
  村头老榆树的树干上贴了告示,是公社对老队长偷花生种子一事的处理通告。告示上写着,为了惩罚老队长的偷盗行为,警示全公社的社员,以儆效尤,特让老队长游街示众两天,并罚没他三个月的口粮,从这次救济粮的发放开始,老队长就没有领取粮食的资格。
  
  围在老榆树旁看告示的乡亲纷纷说,这样的处罚是最轻的,这要搁旁人身上,早就送去坐牢了,毕竟是在风头上,而且又是可以上纲上线的事。幸好老队长与马书记交情深,解放那会儿支援前线,老队长带着群众为马书记他们连队抬过担架。马书记念着旧呢,才只罚一点粮食了事。也有人在议论:“你们说这事是不是真的是老队长干的?要说他不是做这种事的人,可他手里怎么有装花生的麻袋呢?”
  
  听着这样的议论,梅花羞愧难当,她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当然不会是他!老队长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其实,偷花生的人是……”她的话没能说完,一旁的王有根吓得失魂落魄,一把捂住了老婆的嘴,硬生生将老婆提溜回家了。
  
  回了家,关上门,王有根这才敢压低声音骂梅花:“你是饿疯了还是饿傻了?人家老队长都将事情扛下了,你还招什么招?你想让你男人去坐牢?你想让咱家也三个月没有口粮?”
  
  梅花落了泪:“做人要有良心。老队长三个月领不了口粮,他怎么活?他是帮我们背的黑锅啊。是债,就要还。可这债,怎么还?”王有根被问哑了,勾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这工夫,老榆树上挂着的犁铁又被敲响了,是队长耿强召集全庄的人开会。耿强说:“我是队长,我每天要去公社催救济粮,还要处理队里的许多事,我很忙。现在每天早晚又要分花生仁,我实在忙不过来,所以,分花生仁的差事,要另外找人来做。”
  
  一听这话,许多人都举起了手。王有根也要举手,这是多好的差事啊,谁负责分花生仁,谁就掌管了这点粮食的分配权,自己就可以多吃几粒呀,别说多吃几粒,就是吃个肚子圆也没人知道。
  
  但王有根的手硬是没能举起来,他的手被梅花死死地攥住了。
  
  耿强并不看举手的人,自顾自地说话:“这事是老队长惹下的,你就要善后,你不做谁花工夫来做?所以这份辛苦只有你来担了。分花生仁的事,就交给你了!”
  
  所有举起的手都悻悻地放下了,没有人再争这个差事。老队长三个月的口粮都被罚没了,救济粮也领不到,就让他为自个儿多积几粒花生仁吧,谁都要活命啊。
  
  第二天早晨就由老队长分花生仁,王有根竟分到了16粒,梅花呢,分到了32粒。梅花匀出一半来,扔回了老队长提着的麻袋里:“老队长,我不能拿这么多。我其实一粒都不配吃呀,我这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才……”老队长又将梅花扔进去的花生仁数出来,塞到了梅花的手里:“就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才有32粒。你是双身子啊,我是按人口分的。说实话,这年头,有谁能怀上孩子?只见过饿死人的,哪见过添丁加口的,你这也算是个奇迹了。怎么着也得顺顺当当地将孩子生出来。要是赶上发放救济粮前能生下来,就是这孩子有福了,也能领到一份粮啊。”
  
  一句话说得梅花眼里亮堂起来,她再没推辞,一粒一粒的,将花生仁扔到了嘴里。
  
  老队长背着麻袋走了,王有根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他一直怀疑自己的那个小袋子也扔进老队长家去了,这样的话老队长就知道偷花生的是他。现在看来,那个袋子并没扔进老队长家,不然,耿强每次只分给自己10粒花生仁,老队长怎么分给自己16粒呢。他要是知道是自己栽赃给他,他不会对自己这么好啊。
  
  那么,自己的那个小袋子掉哪里去了呢?
  
  王有根一直想去找回那个袋子,但却没有力气出门,他整天躺在床上节省体力。七天的时间,比七年还要难熬。
  
  第七天,已有准确消息,明天救济粮就能进庄。这天晚上,梅花在床上躺不住了,爬起来,跑到堂屋里“咚咚咚”地也不知折腾啥。王有根问她:“穷折腾啥呢,你还有这力气?”梅花也不答腔。王有根只得爬起来,软绵绵地到堂屋来看究竟,这一看,他魂都吓飞了,只见梅花站在一只板凳上,往下跳,跳下来了,又往凳子上爬。
  
  “你这么大肚子干啥呢,不要命了?”王有根吓得一把拉住了梅花。
  
  梅花说:“我要将孩子生下来。孩子生下来了,明天就能多领一份救济粮。”
  
  “这还没到日子呢,你以为你想生就生啊?”
  
  梅花撅着嘴:“去年金菊婶子才怀了八个月,她就跨了个田沟闪了一下腰,孩子就早产了,母子俩不都活得好好的?我这就快到日子了呢,我就不信我生不下来。”
  
  王有根急坏了:“你可别瞎闹,弄得不好会出人命的。咱不图那份救济粮。你可千万别干傻事。”
  
  梅花摇了摇头:“你以为我是为了咱俩吃饱哇?我是为了还债。我们害得老队长三个月的口粮都罚没了,这笔账总要还吧?他要是饿死了你能心安?”
  
  王有根愣住了:“你是说,要孩子为老队长领一份口粮?送给他?”就在他愣神的工夫,梅花已从他的掌控中挣脱了,她见靠墙立着个梯子,立即就往梯子上爬。等王有根反应过来时,梅花已一口气爬了四截,站得快比王有根的肩膀还高了。王有根吓得就往近前跑,想抱住梅花。但,已经迟了,只听梅花叫一声:“孩子,你就听话,出来吧。”喊完,纵身一跃,就跳了下来。王有根伸手想接住她,可已经来不及了。梅花双脚着地,接着,整个身子就扭曲了,痛得歪倒在地上。王有根赶紧来扶老婆,还没将她搀起来呢,就见梅花的裤管里,已有血水淌了出来。
  
  王有根吓得哇哇大叫:“来人啊,救命啊!”
  
  梅花一直用牙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咬得嘴唇都出血了,她说:“要生了吧?是要生了。有根,记住我的话,要是孩子能活着出来,能领到一份粮食,你,要,将粮食……送给……老队长。这是……债。”
  
  这是梅花对王有根说的最后一句话。
  
  6。饥荒的年代,暖暖的人心
  
  梅花是在孩子顺利地产下后咽的气,她几乎连看孩子一眼都没能够,就匆匆闭上眼睛,走了。好在孩子活着,很健康。
  
  孩子出生后的第二天,救济粮进庄了。孩子真的领到了一份救济粮。但梅花死了,没算人头,王有根家里领到的救济粮数量并没有任何变化。
  
  王有根记着老婆的叮嘱,还是提着孩子的那份粮食去了老队长家,一进门,就发现,老队长家的堂屋中央,搁着一块门板,瘦得皮包骨头的老队长躺在门板上,一动不动。耿强跪在一旁,正在一只破脸盆里燃烧纸钱。
  
  王有根一怔,手中的粮袋子脱手掉落在地上。他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怎么回事?”
  
  耿强声音低沉:“老队长走了。昨晚就走了。”
  
  “怎么可能?怎么说走就走了?”
  
  耿强这才抬起头来,眼眶里全是泪:“什么病也没得。他,是饿死的。”
  
  饿死的?分配花生仁的大权就在老队长手里攥着呢,别人一次能吃几粒要由他分配,他自己要吃多少吃多少,谁也管不着,他竟然还会饿死?
  
  老队长的老伴齐大妈这会儿在一旁哭出了声:“这个倔老头子呀,这些天来,他一粒花生仁都没吃,无论我怎么劝他就是不听啊。他将他名下的每餐16粒花生仁全给了梅花,他说,梅花是双身子,不多吃一份只怕活不过这七天。梅花要是饿死了,那就是一尸两命,他宁愿用自己一条老命去换两条命啊。”
  
  耿强也抽泣起来,他对齐大妈说:“都怪我,是我害了老队长。我本来以为,他名下的救济粮罚没了,我就将分配花生仁的任务交给他,他就可以为自己留下一点花生仁。一开始我分的时候,我每个人只分10粒,就是想省下一些给他啊。哪知道他这个一根筋,算得好好的,每个人每次分16粒,自己不留一粒。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让他分,我自己来分啊。”
  
  齐大妈直摇头:“就是你分,他也不会吃的。他说过,咱耿王庄要饿死人,就得先饿死他,他是老队长,是他没抓好生产,害得大家饿肚子,他死,是罪有应得。”她从身后拖过一只小袋子:“花生仁他也没分完啊。这不,这里还有。昨天晚上,他临死的时候交代我,这里还剩下831粒花生仁,他数过的。他说,要是今天救济粮还没到,他让我去帮他分,全庄118口人,每人分7粒,多出5粒,给梅花。”
  
  看着齐大妈手中举着的袋子,王有根的心像是被刀扎了一下,他赫然发现,那袋子靠近底部,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王有根”。那是用毛笔写上的,十分醒目。
  
  王有根愣住了,原来,自己真的将小袋子和那只麻袋一起,扔进了老队长家。原来,老队长一直都知道,是他偷的花生。可老队长从来没有说破,而是心甘情愿为他背上了黑锅。
  
  王有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扑通一声就在老队长面前跪下了,号啕大哭:“老队长,我对不起你。那个偷花生仁的贼,是我啊,是我让你背了黑锅,我,我不是人啊!”
  
  耿强扶起了王有根,说:“你能主动承认就好了,说明你还算有良心。实话跟你说吧,我们早就知道是你。你去榨油房拿袋子时,我刚好从公社汇报情况回来,正好看到你了。所以,我就进去,干脆将那些花生全给炒了。”
  
  王有根瞪着双眼,一连倒退了好几步。他蓦地醒悟过来,上去一把就揪住了耿强的衣领:“原来将花生炒熟的人是你!原来你在贼喊捉贼!要不是你将花生炒熟了,老队长用得着为我去顶罪吗?我老婆至于要为还债死掉吗?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耿强不动声色,说:“我安的是救命的心。当时,还要七天才有粮食,这七天怎么过?没有那袋花生仁,不仅仅你王有根一家会饿死,全庄不知有多少人要饿死。我只有将它炒了,让它做不了种子,大家才可以吃它渡命。但我是队长,如果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干的,就像老队长分谷种一样,队长的决定代表了集体的决定,只会落得第二批救济粮又打水漂的下场。所以,老队长不让我承认,他说,他会找到人来担责任。我以为他会找你,哪知道,他找的是他自己。”顿了顿,耿强又说:“王有根你记住了,你偷花生仁是为了你自己,我炒花生仁是为了全庄的乡亲。不是我不敢站出来,是全庄一百多号人的性命压在我肩上,我不能出来说明。我要不是队长,轮不到老队长出来背黑锅。倒是你呢,你就没想过站出来?”
  
  王有根松了手,无力地低下了头,喃喃地说:“我有愧,我,对不起老队长,我给老队长送粮食来了,就是来赎罪的。”他接过齐大妈手中的袋子:“大妈,您就让我来完成老队长的遗愿,来帮他分了这些花生仁吧。”
  
  他提着袋子,挨家挨户走,按照老队长的嘱咐,每人七粒,将花生仁送到每一个乡亲手中。每送一个,他就要说一遍这袋子和花生的来历,检讨一番自己的过错。没有人骂他,也没有人吃这几粒花生仁,大家将这几粒花生仁捧在手里,落泪,默默地落泪,心里,却是丝丝的暖意,像老队长的心。
  
  梅花是和老队长同一天安葬的,出殡这天,公社马书记赶来了,他一手托着一只饭碗,两只碗里装得满满的,是白米饭。跟在他后面的治安员说,马书记从昨天起就没吃饭,就是为了省下这两碗饭来给亡者。
  
  马书记将一碗白米饭放在老队长的新坟前,哭了:“老哥啊,我对不起你,我让你游街,罚你的口粮,那是没法子啊。到处闹饥荒,要是全公社每个村子都像你一样,将种子拿出来吃了,那就真的没有希望了,明年种啥呀,吃啥呀?我不趁你这个苗头一出来就刹住,后果不堪设想啊。罚你,我心痛啊,你是我老哥,解放战争那会儿,是你从死人堆里将我扒出来,救了我的命啊,我没报答你,却害你丢了命。你要理解我,不是我不报答,我是想将这报答给全公社所有人啊。所以,我要保种子,我要保希望,你明白吗老哥!”
  
  他将那碗白米饭放到梅花面前,也是老泪纵横:“耿王庄因为粮食死了两个人,但,死得其所,我为你们俩感到骄傲。梅花,你是为了给老队长粮食丢了性命,而老队长,是为了省下粮食给全庄的乡亲没了性命。你们俩,没有一个是为了自己啊。在这饥荒的年代,有这样暖暖的人心,就会有希望。这份人心,也是种子啊,它也能生根、发芽。我相信,耿王庄有这样的种子,今后不会再饿肚子的。”
  
  的确,马书记说得没错,耿王庄当年就从救济粮里提留下了粮食种子。第二年,人人铆足了劲,勤扒苦做,这一年,五谷丰登,粮食获得了大丰收。自此,饿肚子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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