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贼,哭着喊着想要坐牢;一帮警察,出尽狠招,就是不让贼坐牢——也只有在民国乱世,才会有这样的咄咄怪事!
1948年6月上旬的一天,在重庆城里发生了一起亘古未有的奇异之事。这件事愁坏了警察局长,忙坏了众多警察,也急坏了重庆市法院的院长大人。正在这“孔明摇头,子房无计”之时,幸亏一个在警察局门前摆地摊的补鞋匠及时出面支招,才摆平了这件轰动大重庆,震惊大西南的咄咄怪事。
这是一个阴沉沉的早晨。重庆警察局的早班值班警长曹小山刚刚到岗,忽闻高墙外人声鼎沸,脚步声嘈杂。曹小山忙奔出去,想看个究竟。
曹小山刚跨出警察局大门,就见一拨人已潮水般涌到门口的石狮旁。这帮人男女老少都有,衣着也五花八门,口音更是南腔北调,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
曹小山以为他们是来示威游行的,便先发制人地将枪栓拨弄得哗哗响,大声吼道:“你们想干啥!”
“我们要见警察局长!”这拨人边扯着嗓子喊,边往警察局里冲。曹小山一看势头不好,忙掏出警哨狂吹起来。刺耳的哨音立马召来了二十多个荷枪实弹的警察。曹小山见同伴杀气腾腾地奔来助威,立马气壮如牛,他“腾”地跃身横在这帮目无王法的乌合之众前面,挥舞着手枪,大声训斥眼前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们都给我听仔细了,如果谁再胆敢跨过这警局的二道门,立马抓去坐牢!”
这拨人听到这话,可乐坏了,大家争先恐后地乱嚷嚷,说他们今天来找警察局长就是为了坐大牢吃牢饭的,没想到一个小警官也能圆他们的梦,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劳驾局长大人呢。
曹小山和他的同伴们闻听后,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全傻了眼。好在从这群人七嘴八舌的乱嚷嚷中,曹小山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眼前人群共有二百多人,全是在重庆大小码头吃“伸手饭”(职业扒手)的。这年头民不聊生,市民们都穷得叮当响,导致扒手“财源”枯竭,日子也越来越难过。这些经常“走空”的贼一个个都饿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群贼在走投无路之下达成共识:集体去警察局投案自首吃“大锅饭”。他们还集体举手宣誓:宁做饱死囚,不做饿死鬼;只要牢饭有得吃,不怕把牢底来坐穿!
按理说,扒窃行为是触犯了国法的,不要说贼伙们自己前来自首,就是不来自首,警察局为了维护社会治安,也应设法捉贼,视其犯罪情节的轻重予以训诫、拘留或收监。可是这伙扒手今天集体自首,请求入监,却难坏了上至局座下至片警的大大小小的警官们。
当前国内战事紧张,“国军”节节败退,老蒋把国库里有限的银子全扔在战场上了,各个衙门的经费不是拖就是欠。就拿重庆警察局来说吧,现在已是6月份了,可才拿到4月份的薪水,警察局自己都成了不能自保的泥菩萨,到哪儿筹款来解决这二百多个扒手的饭食?可这二百来号人为吃牢饭而“讹”上门来了,警官们总不能用枪把他们一个个全撂倒,叫他们站着进来躺着出去吧?
还是局长大人有办法,他把这个“皮球”一脚踢给了重庆市法院。说是没经过公审,不能收监。于是,在重庆警察局黄局长的授意下,书记员写好公文,敲了图章,派四名老警察把这二百多名扒手解到重庆市法院,请法院依法审判,量刑判决。
重庆市法院院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见四个老警察解来二百多个扒手,气不打一处来。院长大人心想,目前政局混乱,如果这些贼不来找警察局和法院的“麻烦”,警察局和法院可以对扒窃行为视而不见,甚至可以与群贼井水不犯河水。可如今群贼前来自首了,你警察局养不起这批贼,我法院就养得起么?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与警察局长相比,法院院长更是踢皮球的盖世高手。他不但把警察局的公文原件退回,还另附了法院公文。法院公文堂而皇之地提到,法院不判决、收容这批自首扒手的理由是,扒手人数太多,而法院却没有关押这批扒手的监房,无法将这批扒手收监候审。为了安抚这批因饥饿而情绪激动的扒手,法院给每人发了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块大肉。“犒赏”完这批扒手后,院长大人才派六名法警将这批扒手“哄”回警察局。法院院长怕警察局长再把“皮球”踢过来,出手点了警察局长的死穴——在法院递交给警察局的公文里说,警察局现有一处已停用闲置的军品仓库,该仓库共有大小房间47间,可充作临时监狱,足够关押这批扒手了。如果警察局再故技重演将众扒手“推死尸过界”,法院可视此举为“藐视国法”,法院将保留起诉警察局的权利。
法院院长的公文像一记重拳当胸击着了警察局长,警察局长见斗不过法院院长,只得临阵变招。他请来江湖人称“诸葛再世”的孔弘府,当面向他问计。
这孔弘府虽然只是个摆卦测字的江湖术士,但因其足智多谋,而享誉江湖。孔弘府见堂堂的警察局长不耻下问,有点受宠若惊,便使出浑身解数为局座献计献策。孔弘府在那处闲置的军品仓库里里外外转了几圈后,回来向警察局黄局长说,可将这二百多号扒手暂押在闲置的军品仓库内,不出三天,这批扒手必然会集体要求解除关押,重返江湖。
孔弘府见局座没听明白,便进一步解释说,这处闲置的军品仓库因年久失修而阴暗潮湿,蚊子、臭虫甚多,试想,世上有谁甘愿受这飞机(蚊子)和坦克(臭虫)不间断地袭击骚扰?
黄局长闻言大喜,立马依计而行。
谁知三天过后,这批扒手不但没有提出重返江湖,反而摆出一副在此长期安营扎寨的架势。难道是这些扒手一个个全练就了百毒不侵的铁布衫功?当然不是。原来这些扒手一个个均“达成共识”:饿肚子可比蚊叮虫咬难受多了。所以他们宁愿被“飞机”、“坦克”骚扰,也不愿亏了“五脏庙”。
孔弘府献计失败,黄局长愁眉苦脸。这时,曹小山前来荐人为局座解忧。曹小山举荐的高人叫张国洪,此人是重庆济世医馆的坐堂中医,虽医术平平,却腹有良谋智多如星,有汉初张良张子房之遗风,故世人称其为“活子房”。
这张国洪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三十多个浑身长满脓疮的乞丐。这些乞丐身上奇臭无比,但张国洪还嫌他们“臭力不足”,又给他们服用了能不断从肠道排放秽气的药物。黄局长看见这三十多名“臭丐”与扒手混住在一起时,阴阴地笑了,心想,你们这些不怕“飞机”、“坦克”的扒手们如何应对这些能熏死人的“臭人弹”?到时候肯定要“悔过自新”,请求离监。
不料,黄局长的如意算盘又落空了。因为,在“臭丐”与扒手“同居”三天后,不但扒手没有被“臭丐”熏倒,反而是“臭丐”被扒手熏得撑不住了。难道扒手身上散发的臭气比乞丐还浓烈?并非如此,只是因乞丐在外尚能讨到一口饭吃,他们不愿为吃现成的牢饭而闻满屋的臭味,而扒手们实在是饿怕了,能咬牙坚挺,忍受臭气。
黄局长连出两招,均被众扒手见招拆招,轻轻化解。为了将这批“瘟神”送走,黄局长在全警察局召开紧急会议,请大大小小的警官们想法把这二百多个扒手“请”出警察局。可这些大小警官们办法想了千万条,也没想出一条行之有效的驱贼之计。曹小山还引经据典地说,古时有个程咬金为吃牢饭而赖在大牢里不走,只此一人便难坏了大小禁子、牢头,如今这二百多个扒手全是程咬金一般的人物,不是警官们驱贼无方,而是扒手们实在太狡猾了。
就在黄局长和他的下属们束手无策之际,事情有了转机。这天,重庆警察局雇佣的临时勤杂工童天富在警察局大门前的黄老七补鞋摊修补翻毛皮鞋。闲聊时,童天富扯到了警察与扒手斗法的事。黄老七闻言,“噗嗤”一笑,说:“把这伙扒手请出警察局还值得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要是黄局长肯破费请我吃一席酒,我就有办法让这伙扒手一个个乖乖地走出警察局。”
很快,这话传到了黄局长耳里。病急乱投医的黄局长也顾不了许多了,屈尊降贵地请补鞋匠黄老七吃了一席酒,酒足饭饱的黄老七这才把他的锦囊妙计徐徐道来。
第二天,黄局长命令警察在“临时监狱”的每间房间的窗外均架设十个高音喇叭,总共120个喇叭24小时不分昼夜地播放。播放的内容更绝,即不是声乐也不是器乐,而是枯燥无味的“蒋总裁戡乱动员令”。这招果然厉害,这种超强分贝的噪音像来无影去无踪的利剑直刺扒手们的心脏、耳膜;又像排山倒海的声浪汹涌而来,将群贼统统淹没;更像无穷无尽的蛊虫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吞噬群贼的肌肤和内脏……
在“杀人于无形”的超强噪音摧残下,二百多名扒手彻底崩溃了!他们在令人生不如死的超强声浪中失去了斗志,乖乖地向警方举起了白旗。黄局长作了下官样文章,向“悔过自新”的二百多名扒手训导一番后,将其全部释放。群贼重返江湖后又重操旧业,大重庆的社会治安更加混乱,此是后话。
再说那补鞋匠黄老七为何能献出“噪音计”的绝招?原来黄老七曾在一家英国人办的舌簧喇叭厂当过调音工,有时几台舌簧喇叭一齐响,就能吵得黄老七和他的工友们头痛欲裂。黄老七心想,电动喇叭发出的声音可比舌簧喇叭大多了,如果用大音量多数量的电动喇叭来“吵”群贼,岂不一招致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