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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案》故事荟

  昔日的公主,成了今日的弃妇,在冰冷的出租屋内,张小曼忽然发现幸福原来就在自己身边,而死亡却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一、失窃案伊始
  
  罗文鉴是江城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队长。这天,罗文鉴去上班,看到两个女人迎面从办公大楼里走出来。出于职业敏感,罗文鉴迅速打量了一下她们。撑伞的大约三十多岁,看上去苗条温柔;另一个要小几岁,虽然体态微微发胖,眉眼低垂,可细看之下,五官竟出乎意料地美丽,即便穿着灰暗的衣裙,也显得气质不凡。罗文鉴忽然觉得那张脸曾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罗文鉴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助手徐宁热闹的大嗓门儿。罗文鉴眉头一皱,喝了一声徐宁的名字,吓得徐宁立刻立正站好。罗文鉴这才露出坏笑:“吹什么牛?也讲给我听听!”徐宁松了口气,说:“罗队,我们正讲那个家里遭小偷的女人……”罗文鉴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本以为是什么离奇血案呢,原来就这么点芝麻小事。徐宁笑嘻嘻地说:“罗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听说过给小偷留门,甚至煲汤招待小偷的失主吗?”徐宁把来龙去脉一讲,罗文鉴也不禁啧啧称奇。
  
  原来,刚才的两个女子是来报失窃案的。那个年轻的是失主,姓张,年纪大一点的名叫郭霞,是陪同失主张小姐来报案的。郭霞说,张小姐晚上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早上醒来,就发现不见了几百元现金,以及几件男士衣服。郭霞尤为气愤地说,那个小偷胆大包天,不但轻轻巧巧地翻了皮包,开了衣柜,看见厨房里有半锅炖好的莲藕蹄花汤,竟然坐下来吃了个底朝天,然后才大摇大摆地离开。脾气温婉的郭霞都按捺不住情绪,直说这太欺负人了,而失主张小姐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一直作记录的徐宁奇怪地问:“吃掉半锅蹄花汤怎么也得二十分钟吧?小偷翻钱包时,张小姐不就惊醒了吗,她为什么不报警?”
  
  郭霞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张小姐,只是叹气。而那位张小姐却一脸梦幻地幸福微笑:“我当时就躺在床上,听着他喝汤。”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那汤,是我特地炖给他喝的。”徐宁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的神智大概不太正常:“炖汤……招待小偷?”张小姐用力摇头:“不!那不是小偷,是我丈夫!”徐宁觉得自己被捉弄了,恼道:“你丈夫回家拿东西,还报什么案啊!”
  
  郭霞急忙插嘴:“警官,不是这样,她和丈夫分开很久了,可……可她就是不肯接受现实,总以为丈夫会悄悄回来看她!我们住的小区治安不大好,经常遭小偷。她那一点钱,几个东西,眼看都要被搬空了,可她还不醒悟,甚至还为小偷留着门!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这才拖着她来……”
  
  张小姐嗔怒道:“郭姐,你怎么不相信我?那肯定是他回来了!他离开我后一定过得很潦倒,没有钱,想回家拿些东西,可他又那么爱面子,所以才趁我睡着了悄悄来……”郭霞不忍听下去,低下头红了眼眶。在郭霞的坚持下,她们还是报了案,留下地址电话,离开了。
  
  听完这个故事,罗文鉴觉得,那个女子,倘若不是有幻想症,就是痴情得走火入魔了。罗文鉴要过刚才的记录,只见失主那一栏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张小曼。
  
  罗文鉴不由失声叫道:“原来是她!”说起这张小曼,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当年,张家在谷城市极为显赫,生意做得非常大,张氏公司是谷城最大的商业集团。而张小曼则是张氏集团老总的女儿,上面只有一个哥哥,从小备受宠爱。
  
  当年,在谷城大学,张小曼是个骄傲的公主,总是穿一身白色连衣裙,开着一辆火红的跑车上学,跑车飞起来时,裙裾飘飘,远远望去如云似霞,美得招摇又优雅。当时不知有多少男生暗恋她。罗文鉴当时是校学生会主席,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见了张小曼这个新一届的文艺部长,顿时心跳不已。可她骄傲到了极点,即使是向学生会主席汇报工作,也冷漠得连眼皮都不抬。
  
  罗文鉴高张小曼两届,毕业后来到这个小城,也就逐渐断了与母校那边的联系。张家的事,他也隐隐约约听过一点,却不知道张小曼也来到这里,并且看起来生活得并不如意。想到往事,罗文鉴的心剧烈地跳起来,打算以调查失窃案为借口,去拜访一下张小曼。
  
  第二天快下班时,罗文鉴找到张小曼在宏盛都小区租住的房子,虽然知道她境况不佳,但这里的破旧简陋还是让他吃了一惊。敲门后半晌,一个矮小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开了门,狐疑地打量他:“你是谁?”
  
  “我是张小曼的老同学。”罗文鉴话音刚落,郭霞就走了出来。她微笑着打量了他一下,细声细气地说:“请进来吧。张小曼,有客人来看你。”
  
  张小曼走了出来,一脸狐疑地问:“请问,你是?”罗文鉴微笑着伸出手:“我是罗文鉴警官,当年在谷城大学,我是学生会主席。你还记得吗?”张小曼瞅了他片刻,微笑着回答:“我记得你。”郭霞说:“张小曼,我去医院看孩子了。记得到隔壁来吃晚饭。”那个男子斜睨了一眼罗文鉴,不情不愿地说:“张小曼,米都装进缸了。我也走了。”张小曼起身送他们出门:“郭姐,老黄,你们慢走。”
  
  屋子里安静下来,张小曼微笑着给罗文鉴倒了一杯茶,开始聊起来。曾经骄傲冷漠的张小曼,如今变得和善健谈了许多,甚至有些唠叨。唠叨的中心,是关于她从前的丈夫。“你说他常常偷大束的粉红玫瑰给你?这个三尺高的泰迪熊也是偷来的?”罗文鉴吃惊地问,“你就不怕我把他关起来?”
  
  张小曼一扫之前幸福满溢的眼神,像少女般扬起下巴:“我才不在乎!他虽然爱我,可我并不爱他。”罗文鉴愕然:“你不爱他?”
  
  “我不爱他。”张小曼低头微笑,“不过他技巧高超,你不可能抓住他的。”说着又拿出一个红色的铁制饼干盒,像小孩子炫耀心爱的玩具一般,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然是几大把珠宝!罗文鉴额上隐隐沁出汗来:“这些……都是他偷来送给你的?”张小曼俏皮地笑起来:“罗队长,别紧张。这些是他买给我的,但都是假货!”
  
  罗文鉴定定神,拈起一个翡翠坠子仔细看,光泽质地果然不甚自然。再看其他,也是一样,这才松了口气。他注意到狭窄的屋子里,有一面墙做成格子状,放置着各色各样的人偶,大多都是陶制和木制的,并不十分精美,但都郑重地陈列着。罗文鉴特别看了一眼那对穿着婚服的男女人偶,穿婚纱的女人偶笑容甜美。
  
  罗文鉴呆愣了半晌,低声说:“我倒觉得,你也很爱他。”张小曼轻轻笑起来:“怎么可能?我会爱上一个小偷吗?”可罗文鉴看得出,她说这话时,脸上有佯装的轻蔑和一丝掩饰不住的惆怅。见她仍固执地相信喝藕汤的小偷是已离家的丈夫,罗文鉴在心里叹息一声,起身告辞了。
  
  二、离奇死亡的蹊跷
  
  这桩失窃案当然成了悬案,不过,罗文鉴还是惦记着张小曼,对这个突然从云端跌落到尘世的女子深深地怜悯。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罗文鉴正在局里值夜班,突然接到郭霞的电话,说张小曼因哮喘突然死了。罗文鉴的心仿佛被人用重锤猛捶了一下,痛得一阵痉挛。
  
  罗文鉴赶过去,老黄介绍了事情的经过。老黄在楼下开了一家面包店,这天晚上,他照例给张小曼送一些卖剩的面包,可拍了很久门都没有动静。他以为张小曼出去了,就隔了一会儿又过来。可是,还是没人开门。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叫了隔壁的郭霞。郭霞是房东,她有钥匙。两个人进去时,发现张小曼倒在卧室的抽屉前,已经没有呼吸。她手里还握着一个治疗哮喘的喷剂,显然没来得及使用,就已经窒息。两人手忙脚乱地把张小曼送去医院,医生说已经晚了。
  
  罗文鉴叫来徐宁,让他带张小曼的尸体去做死亡鉴定。目送着张小曼蒙着白布的遗体远去,罗文鉴不禁想起了上次张小曼告诉他的一切。
  
  张家的溃败与谷城前市长的倒台有关。那个市长因为特大贪污受贿案下台,也株连了身后的一批人。因为巨额行贿和非法走私,张氏父子一审被判处死刑。往日与他们交好的亲友这时纷纷划清了界限,彷徨无措的张小曼这才意识到:自己必须承担起营救父亲和哥哥的重担!唯有请一流律师来上诉,才有一线生机。
  
  张小曼的丈夫,就是在她走投无路时出现的。当时,她家中的房屋已经被查封,马上就要强制拍卖,她正坐在台阶前哭泣。忽然,一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年轻人来到她面前,说:“也许我可以帮你。”张小曼抬起泪眼,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孔,疑惑地问:“你是谁?”年轻人很老实,回头一指:“是在街头小学门口卖蛋糕的啊!我天天都看见你路过,当然你从来都不会看我一眼。”
  
  张小曼试探着问:“你能帮我?”年轻人说:“我有一间小屋子,能卖二十多万,可以给你付律师费。”张小曼擦擦眼泪,站起来:“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年轻人说话很实在:“就这样当然不帮,除非你肯做我老婆!”
  
  张小曼狠狠地瞪着他,觉得自己饱受羞辱,转身就走。可是,转了一大圈,再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帮她了,除了那个围着可笑围裙,双手沾着面粉的年轻人了!张小曼怀着满心的绝望和悲愤,冲到他的面前:“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就这样,她拿了年轻人卖房子的钱,去聘请最好的律师。得到父兄改判无期的二审结果后,张小曼就和年轻人结了婚,搬到这座小城的宏盛都小区租房住。只是,发自内心的鄙视和被胁迫的羞辱,一直埋藏在她心底。年轻人倒是真心喜欢她,讨好她,没有钱,就不断送给她粉玫瑰、泰迪熊、廉价珠宝……可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她,眼里怎么看得上这些?而且,张小曼还发现,这些东西全是年轻人偷的,心里的厌恶就达到了极点。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关系却因为她的冷漠越来越僵。
  
  一天,年轻人问张小曼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家乡去。她冷冷地拒绝了,于是他拿上行囊,悲伤地离开了。临走时,年轻人留给她一个包装华丽的大盒子。那是一个美丽的人偶穿着梦一般的雪白婚纱,站在男人偶的身边。两个玩偶笑得如童话般幸福。
  
  听郭霞说,张小曼的丈夫离开后,她虽然一样干活说笑,容光却慢慢褪色,不开心时就不停吃东西,以致越来越胖,日渐邋遢。
  
  很快,张小曼的死亡鉴定结果出来了,死因的确是哮喘。
  
  罗文鉴决定,在张小曼下葬前,帮她找到她生前挂念的丈夫。唯一的线索只有一张在张小曼枕边找到的照片,照片中的张小曼不情不愿地板着脸,目光冷冷地越过镜头望向远方。身边的男子眉眼普通,含着微笑。
  
  罗文鉴为此特地去了一趟民政局,复印了一份档案。这个新郎叫彭立新,籍贯是邻省的南江市,那里是中国皮鞋对外出口的最大生产基地。
  
  回到局里后,罗文鉴请南江市公安局的一个朋友帮忙,查到那里叫彭立新的人有三百多个,短时间内,不可能排查出来他要寻找的人。
  
  罗文鉴只得作罢。这天晚上,他又心情抑郁地走到宏盛都小区,下意识地向楼上观望,突然,他发现张小曼生前住过的房屋窗口里,忽然闪过一道微弱的光线!罗文鉴心里猛然一震:小偷?
  
  罗文鉴走上楼去,张小曼家的门微开着,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手电的微光映出一个男人猫腰翻找的背影,那个男人似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急急塞进兜里转身要走,罗文鉴“啪”地开了灯。那个男人吓得一激灵,竟然是老黄!
  
  罗文鉴冷冷地问:“你拿了什么?”老黄下意识地护住了裤兜,罗文鉴猛冲过去,两下就把老黄制服了。罗文鉴从他兜里掏出一张旧报纸,日期是4月29日,也就是张小曼死去的当天。
  
  老黄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是我害死了张小曼!我故意把这张报纸带到张小曼家来。如果不是这样也许不会引发她哮喘!我该死……”
  
  报纸娱乐版的一角,报道了歌坛新秀林文仪的订婚仪式,她的未婚夫是南江市“出口鞋王”的公子。据说林文仪的父亲也是南江市的某个鞋业大亨。突然,罗文鉴的脸色变了,报纸图片上林文仪的未婚夫,分明就是张小曼的丈夫!罗文鉴看了一下那个鞋王公子的名字——彭立新!
  
  三、难道是巧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罗文鉴怎么也没法把这个鞋王公子,与张小曼的小偷丈夫联系起来。
  
  老黄说,他喜欢张小曼,在彭立新走后,他一直照料着张小曼的生活,可张小曼却在傻乎乎地等待着丈夫回来。那天,老黄在报纸上看到彭立新的照片,得知他是鞋王公子,并与歌坛新秀订婚,不由大吃一惊。不过,他马上意识到机会来了,于是,有意把这张报纸拿来给张小曼看,想让她死了心,好接受自己。可没想到,却引发了张小曼的哮喘。老黄哭着说:“我没想到会这样,这几天一直很难过。我怕人发现张小曼的死与我有关,就想偷偷把报纸拿走……”罗文鉴没想到是这样,恨恨地瞪了老黄一眼,让他离开。老黄前脚刚走,就响起了敲门声。
  
  罗文鉴打开门,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见了他,一脸狐疑地问:“张小曼还住这里吗?”罗文鉴瞪了他半晌,一字一顿地说:“彭立新先生,你好。”
  
  彭立新不动声色地说:“你认识我?张小曼呢?你是她什么人?”罗文鉴把警察证举到彭立新眼前:“你回来干什么?”彭立新仔细看了他的证件,有些醋意地说:“罗警官,我一向守法,你吓不倒我——你和张小曼同居吗?原来她喜欢你这样的大块头啊!”
  
  罗文鉴深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你回来干什么?”彭立新眉间也涌起了淡淡的怒气:“我回来和她办离婚手续!你放心了吧?”罗文鉴忽然替张小曼难过,不禁哽咽起来:“是这样的话,就不必了。你可以省了这道手续,回去结你的婚吧!”彭立新觉察到异样,敏感地问:“什么意思?”他用力挤开罗文鉴,闯进门去。
  
  房间里灯光下,张小曼美得炫目的笑靥,在两支白蜡烛中间静默明灭。彭立新忽然僵硬成木偶,呆呆注视那熟悉的容颜,又轻笑着摇头:“你们在和我开玩笑?张小曼,张小曼!”他急急去推卧室的门,门是锁着的,没有被推开。他失神地站立着,渐渐开始相信,曾经深爱过的妻子确实已不在这个世上。
  
  罗文鉴冷冷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鞋业大亨的公子怎么会去卖蛋糕,怎么会当小偷?”彭立新的嘴唇微微颤抖:“我只是……”罗文鉴猛然一拳打在彭立新的红眼睛上,又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你只是想逗她玩!你这个公子哥儿!”
  
  半晌过后,彭立新和罗文鉴鼻青脸肿地坐在客厅的地上。
  
  “早在我去谷城之前,我和文仪就订过婚,这次只是向媒体公开。我们两家都从事鞋业出口的,都想借这个婚姻来扩大自己的市场份额。在这种婚姻里,爱情不值一提。”彭立新长长吐出一口烟,“后来,我到谷城办事,在一个酒会上看见了张氏集团的千金。她鬓边戴了一朵粉红色的玫瑰,下巴扬得高高的,看起来真像个公主!真正打动我的,倒不完全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骄傲!那种让人又爱又恨、刻骨铭心的骄傲,真让我灵魂出窍。她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向她献殷勤的钻石王老五太多了。”罗文鉴理解这种感觉:“所以,等她家出事后,你就抓住了机会?”
  
  彭立新说:“我感到很受伤。尤其当我骗她说我是卖蛋糕的时候,她竟然深信不疑!但我真的很喜欢她,甚至半骗半哄地和她结了婚。我装出一无所有的样子,希望她会爱上我这个人。我买了很多玫瑰和毛绒玩具,骗她说是偷来的。她竟然也真的相信了!”彭立新闭上眼睛,“无论我怎么努力,我们的关系还是越来越僵。我的心慢慢凉了。这时,父亲催我回总公司,走之前,我给她留了一颗贵重的钻石戒指。那是我个人财产的一半——价值238万!”罗文鉴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238万!
  
  彭立新低着头喃喃说:“的确很疯狂!我只是希望,她在明白我的身份后,能看得起我一些。即便是看在钱的分上我也认命!”罗文鉴本能地提醒彭立新,快去找找那枚钻戒是否还在。彭立新有些黯然:“看来她没发现,她一向对我送的东西不屑一顾。我临走时留下了一对新婚人偶,钻石戒指藏在新娘心脏里,我的名片藏在新郎心脏里。”
  
  罗文鉴站起身来,找郭霞拿到钥匙,打开张小曼卧室的门,指着那对新婚人偶问:“是那对吗?”彭立新没有回答,一脸震惊的表情,右边整面墙上的格子里,都放的是芭比娃娃、招财猫、泥人……这些玩意儿,一件一件都是他亲手买的。他虽然离开了,她却仍生活在有他的世界里。彭立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罗文鉴动手帮彭立新把人偶拆开。人偶做得很巧妙,从头发里和脚底可以找到小小的榫头,按下去,就可以剖成前后两半。罗文鉴低低叫道:“天!是空的!你的钻戒不见了!”与钻戒同时消失的,还有新郎肚子里的名片。罗文鉴立刻报告上级,封锁小屋彻底清查。十五分钟后,由徐宁带队的搜查小组到场了,并立即展开了搜索。
  
  这时,隔壁的门开了,郭霞走出来,见罗文鉴站在门口,刚想问出了什么事,却一眼认出了他身旁站着的彭立新,她不禁眼圈一红,忙让他和罗文鉴上自己家里坐坐。郭霞的家,就像是一个温室,挤挤挨挨的都是植物。各色的花卉和阴凉的绿叶错落有致,把这不大的空间装点得清幽宜人。
  
  彭立新问起张小曼的种种境况,郭霞说:“常常看见她往嘴里塞很多东西,就像跟食物有仇似的。”彭立新知道张小曼的习惯,想哭时就会拼命吃东西,不禁怔怔地问:“她胖了吗?”郭霞轻轻叹息:“胖了很多。”看来,丈夫离开后,张小曼的悲伤没有从眼里哭出来,却在身上长了出来。
  
  那边检查完毕,徐宁探进头来喊:“罗队!翻了个底儿朝天,钻戒不在这屋里。有人拿走了!”听说张小曼屋里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郭霞也吃了一惊:“从来没听张小曼说起过啊!”她仔细思索着,“会不会是那个小偷干的?他对张小曼家比自己家还熟呢。”
  
  罗文鉴沉吟道:“倒也很有可能。但是……”被张小曼纵容的小偷,有足够的时间来翻找屋内的东西。可从常理推想,一个窃贼绝不至于把目标锁定在玩具上,除非他事先已获知某种信息。张小曼的突然死亡,与昂贵珠宝的失窃,是否有某种因果联系?”
  
  四、换个角度看案情
  
  经常光顾张小曼家的那个小偷,是在宏盛都小区再次作案时被逮住的。据他交代,他总共去了张小曼家六次,拿了差不多有五千块现金,有一次饿极了还喝了张小曼煲的汤。其余的,就什么都不承认了。
  
  当徐宁问到他是否注意到张小曼家里有许多玩具娃娃时,那个小偷露出了不屑的表情,说有些印象,但是那些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看样子,他对钻戒毫不知情,罗文鉴相信他的话。如果他偷走了那枚钻戒,就没有必要继续作案了。
  
  罗文鉴让人马上给张小曼重新做尸检,他有种强烈的感觉:张小曼的死不是意外,肯定有人设下了这个局,如果不是彭立新突然回来,根本不会有人知道钻戒失踪。
  
  给张小曼做尸检的曲法医确定她是死于哮喘。罗文鉴想知道,哮喘是否可以人为控制,而哪些因素可以引发哮喘?曲法医回答:“有很多种,像动物皮毛啦,春天的花粉啦,病毒性感冒啦,气温湿度气压啦,还有精神因素,或者运动性哮喘……”
  
  罗文鉴一惊:精神因素!他想起老黄。报纸上彭立新订婚的消息,对于张小曼来说应该是致命的刺激吧?老黄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急着取回报纸,避免受到怀疑。但是,即使老黄存心通过报纸来谋杀,如果张小曼通过哮喘喷剂自救,不是白费工夫吗?除非他事先把喷剂拿走,可张小曼临死时,手里是握着喷剂的。
  
  只见尸检报告上写道:死者胃部残留食物为西瓜、苹果及少量淀粉,此外,死者喉部有碳水化合物晶体,疑为葡萄糖。
  
  罗文鉴死死地盯着这薄薄纸张,突然大叫一声说:“我明白了!立刻安排,重新搜查张小曼那间屋子!”没错,张小曼病发时,是及时拿到了哮喘喷剂,并喷到了喉咙里。可她拿到的是已经被调包的喷剂:里面不是用于气管扩张的药物,而是普通的葡萄糖水!这个凶手非常狡猾,任何人食道里有些糖分,都不会引起怀疑。可对于张小曼而言,却是致命的!张小曼死时手里握的哮喘喷剂,被放在了桌上。拿去检验,是真的气管扩张剂。想必凶手趁混乱时,又把假的哮喘喷剂调换了回来。
  
  罗文鉴马上叫来老黄,让老黄描述一下他所认识的张小曼。老黄认真地想了想:“她高贵,完美。即便后来长胖了些,我也觉得她很美,根本就没必要那么辛苦地折磨自己去减肥。”罗文鉴挑起一条眉毛:“张小曼在减肥?”老黄点头:“是啊。大概从前两周开始,她突然吃得很少。我常常担心她会晕倒。”
  
  罗文鉴决定直奔主题:“你知道精神刺激会诱发哮喘,为什么还拿报纸给她看?”老黄嗫嚅道:“我想让她对彭立新死心,也许我就有机会了……她有哮喘喷剂,我以为不会有问题的,谁知……”罗文鉴问:“那你为什么把报纸偷偷放在她家后,就立刻溜走?为什么不当面给她?”老黄低声说:“我知道自己的举动有点卑鄙,会让她伤心……我不愿意看见,才躲开的。”说完,老黄慢慢用双手抱住头,弯到膝盖上,再也不说话了。随后,罗文鉴让老黄先离开,叫来郭霞协助调查。
  
  罗文鉴示意郭霞坐下:“张小曼租你的房子多久了?”郭霞算了算:“大概有三年了吧。”罗文鉴接着问道:“张小曼死前没有什么异常吗?”郭霞仔细想了想,肯定地说:“没有!她还是吃很多东西,整天不说话。我想她还没有从彭立新离开的悲痛中恢复过来。”罗文鉴又问郭霞是否知道人偶里藏有钻戒的事情。可郭霞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她提醒罗文鉴也许是那个小偷干的。罗文鉴告诉她已经排除了那个小偷的作案嫌疑后,郭霞意外地“哦”了一声,随即露出迷惑的表情。
  
  罗文鉴把老黄列为第一嫌疑人,对他的住房进行了彻底清查。整个刑警队加班加点,劳顿不堪,但结果令人沮丧。一旁的郭霞见了,淡淡地说:“其实,我觉得老黄不会是凶手。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张小曼。”罗文鉴说:“我知道。可如果老黄不是凶手,张小曼的哮喘喷剂是谁换走的?钻戒又是谁拿走了?”郭霞沉吟片刻,说:“你有没有想过,那枚钻戒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罗文鉴一怔:“什么意思?”郭霞说:“这都是彭立新一个人说的,对不对?还有其他人见过吗?你凭什么怀疑是老黄拿了?”
  
  罗文鉴脑袋里“轰”地一响,一个新思路忽然开启。那枚价值238万元的钻戒,或许完全是一个谎言!从头至尾,它就只存在于彭立新一个人的叙述中,没有任何旁证,他竟从未对这个孤证产生过怀疑。
  
  如果真是这样,彭立新的目的又何在?这个问题不想则已,一想理由竟是无比冷酷而充分。在光芒四射的钻戒掩护下,彭立新真实的利益很容易被忽略,一切都可能是编造的,但他和张小曼的结婚证却是真的!当初,他可能是爱昏了头,热切地想要把一切和心爱的女人分享。可是,当他慢慢对这段感情失望,又受到家里的压力,这才发觉自己闯了大祸。他这个鞋王帝国的太子一旦离婚,数百万身家就要被分走一半!假设彭立新不愿意接受这样惨痛的结局,就势必会设法令威胁他财产安全的人消失。
  
  罗文鉴去找彭立新的时候,他正在通电话,柔声细语,仿佛哄小孩一般:“……快了,大概再过一星期就可以处理好。你叫你父亲再等等。好,乖。Bye-bye。”罗文鉴别有深意地说:“是和林文仪通电话吧?”彭立新放好电话,对罗文鉴露出无奈的苦笑。
  
  罗文鉴自顾自地说:“看来你和林文仪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你描述的那么糟糕。”彭立新叹了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罗文鉴盯着他:“除了你,还有谁能证明那枚戒指的存在?”彭立新微微张开嘴,闷头想了半晌:“的确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可我干吗要撒谎?”罗文鉴冷冷地说:“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假设这样一种可能:从头到尾,压根儿没有什么钻戒。你虚构出一个价值不菲的失踪宝物,只是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彭立新眯起眼睛:“转移注意力?那我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罗文鉴说:“自从你说出钻戒的事之后,警方的思路就局限在了谋财害命这四个字上。可是,如果钻戒根本不存在,思路就完全不同了——其他人再没有任何动机去杀害张小曼;但张小曼是身家数百万的彭大少爷的法定妻子,对不对?”
  
  彭立新腾地站了起来,眼睛里满是怒气,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你怀疑我杀了张小曼?怎么可能?我那样爱她!”罗文鉴淡淡地说:“你的口气倒跟老黄一模一样。”彭立新的胸膛剧烈起伏,盯了罗文鉴半晌说:“你有理由这样怀疑我,可你忘了,我回来之前,张小曼就已经去世了!”罗文鉴说:“这不是理由。你完全可以买凶杀人!请跟我去警察局接受调查。”
  
  五、饮食状况的记录
  
  前一天晚上下过雨,路面湿漉漉的。清晨的宏盛都小区门口,一个头发松松挽着髻子的女人,提着豆浆油条向花店走去。卖花草的女孩扭过头,露出灿烂的微笑:“郭姐,来看看这些新进的兰花!我记得你说想要一盆。”郭霞情不自禁地蹲下去细细打量:“我看看,不错呢!”
  
  女孩热切地介绍着花的品种,并且许诺可以打八折。郭霞笑笑,忽然回头看见罗文鉴,于是点点头,对女孩说:“好吧。我要这盆。”女孩欢喜地找出小藤筐把兰花装好,一边问:“郭姐,上次那盆宫粉开得好吗?”郭霞低头给了钱,”哦“了一声说:“没照料好,养死了。”
  
  女孩有些意外,“啊”了一声。郭霞转头对罗文鉴歉然微笑:“稍微等一下,我把花搬回去,我们就走。”罗文鉴约了郭霞去张小曼墓地。张小曼的后事基本是郭霞操办的。因为忙于案件,他一直没顾得上去。
  
  墓园里,一排排墓碑密密排列。走到张小曼的墓前时,罗文鉴心里隐隐一抽,拿出一支烟点上,对郭霞说:“昨天给老黄和彭立新测过谎了。”郭霞仔细把一束粉红色的玫瑰在墓前摆好,默不作声,等待罗文鉴继续说。
  
  罗文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那位彭大少爷自从接受调查以来,就一句话都不肯说。测谎自然也没结果。”郭霞轻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罗文鉴拧起眉头:“奇怪的是,老黄居然通过了测谎!他承认他喜欢张小曼,拿报纸给她看是为了让她对彭立新死心。但他不承认他换了哮喘喷剂——要知道,无论彭立新是不是主谋,老黄都是嫌疑最大的直接作案人!现在的状况真是奇怪。”看着郭霞默默无言的背影,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老黄怎么会有张小曼房间的钥匙?他是张小曼死之前还是死之后配的?”
  
  郭霞想了想:“是之前。因为张小曼的米面、煤气罐都是他帮忙搬的。有时张小曼上班,他就自己开门进去——老黄其实一直蛮正派的,我和张小曼都信得过他。”
  
  罗文鉴心想,如果老黄一直都有张小曼房门的钥匙,那他就更有条件作案了。他决定再给老黄做一次测谎。
  
  没过几天,第二次测谎的结果就出来了。罗文鉴走进办公室,头脑里一片混沌。办公室里闹哄哄的,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孩大大咧咧地坐在徐宁的椅子扶手上——是徐宁的女朋友来等他下班。女孩回头看见男友的上司拿着沓文件走进来,立刻笑得像一朵花:“罗警官,还不下班?”罗文鉴冷不防地抬头:“快了。哟,穿这么少不冷啊?”女孩灿烂地笑:“不冷,身体好着呢。罗警官,我们家徐宁你可要多提拔啊。”罗文鉴笑了:“行!他要破了这案子,给记一大功。”
  
  女孩眼睛一亮:“说话算数啊!什么案子啊,来,我帮你分析分析。我看看……”她睁大眼睛,指着电脑里显示出来的照片,“真不错!太……美了。就是线条忒丰满了点儿!要瘦瘦身,绝对是一仙女!”徐宁推开她,吓唬她说这可是案子里的死者!女孩顿时吓得一激灵。罗文鉴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瘦身?”
  
  罗文鉴一下子清醒过来,“瘦身”两个字提醒了他。他赶紧把全部审讯口供翻了出来,飞快地从中间找出涉及张小曼死前一段时间饮食状况的记录。
  
  老黄:大概从前两周开始,张小曼突然吃得很少。我常常担心她会晕倒。
  
  郭霞:(死前)她还是吃很多东西,整天不说话。我想她还没有从彭立新离开的悲痛中恢复过来。
  
  罗文鉴心里一凛:这是完全矛盾的说法!因为这个细节微不足道,所以竟一直没有留意。但现在看来,这个细节事关重大!
  
  张小曼为何发胖,就会为何瘦身。彭立新绝然离去,让她彷徨无助,只得用食物来化解内心伤痛。无人欣赏,也就不再珍惜美貌。而自暴自弃那么久,突然决心要瘦身,想必是忽然生出了希望。希望从何而来呢?又没有彭立新直接和她联系的证据,最可能的就是张小曼偶然发现了人偶的秘密,找到了彭立新留给她的钻戒和联系方式。所以,她才要恢复自己的美丽去找他。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那么彭立新的钻戒就是真实存在的!凶手是一个觊觎钻戒的人。如果是老黄,他势必会隐瞒一切印证钻戒存在的蛛丝马迹:比如张小曼为了去见彭立新而瘦身。但他没有,反而最先指出这一点。
  
  张小曼真的在瘦身吗?罗文鉴翻开那份死亡鉴定书:“胃部残留食物为西瓜、苹果及少量淀粉。”不言自明,张小曼大概采用的是水果瘦身法。
  
  这样,整个事件的脉络就很清晰了:彭立新的确留了一个信物给张小曼。在他走了很久之后,张小曼才发现。于是她决心瘦身后,去找彭立新。但是这个信物——钻戒,被凶手看见,就起了据为己有的贪念。“是谁一直在诱导我偏离正确的思路,让我怀疑无辜的人?”罗文鉴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
  
  为了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罗文鉴去了张小曼的住处,那里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罗文鉴走进卧室,打开窗帘,点燃了一支烟。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不放过屋子里任何一个角落。他在寻找那件谋杀的道具。老黄如果不是凶手,那么那份刊登了彭立新订婚消息的报纸,就是个意外。真正的凶手一定另有安排。诱发哮喘的道具和换走喷剂,是谋杀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两步。
  
  这时,一脸胡子的彭立新走了进来,是罗文鉴让他过来的。罗文鉴把一张白纸和一支圆珠笔扔了过去:“这屋里哪些东西是你买的,全部列个清单,最好把时间注明——注意看看有没有被调过包的!”彭立新一怔:“为什么?”罗文鉴正色地说:“如果你想找出谋害张小曼的真正凶手,就照我的话做。”老黄接着也进来了。他被罗文鉴要求做同样的事,把他曾经送给张小曼的东西都一一列出来。
  
  六、悲凉的真相
  
  罗文鉴这次采用的是一个笨办法。他叫人比照彭立新和老黄的清单,把张小曼屋里剩余的东西一一找出来。东西还真不少。包括屋里的大床、衣柜、饭桌、凳子、冰箱、铁锅……这些都是和房子配套出租的;冰箱里的食物,卧室里不少杂志和书,墙上的几幅抽象装饰画,还有仙人掌、栀子花、紫荆花……这些都来源不明。老黄声称,亲眼看见张小曼自己买的杂志和栀子花。
  
  罗文鉴叫人把两张清单上没有的东西,统统另列出来,拍照封存,交给曲法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一个高手,需要请专家来判断。
  
  曲法医严肃地翻看那厚厚一沓照片。罗文鉴在旁边不停地瞟他,内心紧张。许久过后,曲法医举起一张照片:“如果你的推断没有错,那么这个应该是你要找的东西。”罗文鉴望过去,顿时恍然大悟,最后一个搭扣扣上,一环扣一环,来龙去脉已清晰无比。
  
  天气很闷热,罗文鉴把黑布蒙着的一个东西,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老黄忍受不住屋里压抑的沉寂,第一个开口:“你……搞错了吧?她不会害张小曼的!”彭立新一脸震惊,也询问他到底有什么证据。
  
  罗文鉴阴沉沉地盯着桌子对面坐的郭霞。郭霞温柔的眸子显得有点委屈,却又有些不自然,她问:“你怀疑我,证据呢?”罗文鉴指指面前,所有人的眼光都齐齐聚焦过来。罗文鉴揭开黑布遮挡的东西。那只是一盆普通的花,由于这些日子无人照料,紫红色的花瓣显得萎靡不振。“啊?”老黄说,“不就是张小曼屋里那盆花吗?”
  
  罗文鉴拉开门,一个女孩拘谨地走进来,有点胆怯地微笑着。这女孩就是宏盛都小区门口卖花的那个女孩。罗文鉴指了指花,问她:“认识这盆花吗?”女孩仔细看了看,点点头。罗文鉴又问:“你记得卖给谁了吗?”女孩笑了:“记得,就是前不久的事。郭姐,你怎么把这花养成这样了啦?”
  
  罗文鉴忽然问:“就是张小曼死的前两天的事吧?”女孩有点意外,但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罗文鉴嘴角浮出淡笑,对郭霞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郭霞轻轻抿了抿嘴角,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
  
  彭立新在一旁仔细打量着郭霞,也觉得她有问题,但问题出在哪儿,他却想不通:“你把话说明白,这盆花就算是郭姐买来送给张小曼的,又会如何?难道这花有毒?”旁边的女孩叫起来:“你别乱说!这种紫荆花到处都有卖的,怎么会有毒?”
  
  罗文鉴慢慢开口:“这盆花是紫荆花中的一种,叫做宫粉羊蹄甲。每年的2月至5月开花。它所散发出来的花粉,如果与人接触过久,就会诱发哮喘症。”
  
  彭立新“啊”的一声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郭霞,眼神已经开始有点愤怒。
  
  罗文鉴说:“你明明知道张小曼有严重的哮喘症,却故意把这盆宫粉羊蹄甲送给她。并且利用房东的便利,趁张小曼不在时用葡萄糖剂换走了她的哮喘喷剂!是这样吧?”郭霞脸色苍白,神色依然镇定:“紫荆花会诱发哮喘?我不知道啊!”
  
  罗文鉴狠狠瞪着她:“蛇蝎心肠的女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已经申请了搜查令,只要从你屋里找出那枚钻戒,就是铁证了!”
  
  但事情并没有罗文鉴预料的那样顺利。虽然他对自己的推理坚信不疑,但地毯式的搜查并没有从郭霞家里找出那枚传说中的钻戒,只找到了一张彭立新的名片。
  
  罗文鉴立刻去银行查郭霞的账户。账户上的钱出乎意料地少,不到两千元。这笔钱对于一个有两处房产的人而言,实在不可思议。等到查出郭霞的两处房产实际上也已经抵押出去后,他就更为奇怪了。
  
  罗文鉴最终是以那盆宫粉羊蹄甲和那张名片为证据,起诉郭霞的。彭立新的名片上面,只有彭立新、张小曼和郭霞三个人的指纹。这就是那张彭立新放在新郎人偶里的名片。郭霞既然得到了这张名片,自然也拿到了钻戒。
  
  但两天后,郭霞在候审时自杀了。她吞下了那枚钻戒。原来,她一直把钻戒带在身边,难怪在她家里遍搜不见。这之前,她三岁的孩子刚刚在医院里病逝。她什么都没留下,只拜托罗文鉴转给彭立新一封信:“彭立新,对不起。的确是我布局杀死了张小曼。实在是不得已。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患有白血病,为了给孩子治病我已经倾尽所有。你不明白一个母亲想留住孩子的心情。张小曼对我说起那枚钻戒时,我就决定要不顾一切地弄到手。真的很抱歉,你们本可以像王子和公主一样生活的。”
  
  彭立新在离开江城市之前,看了这封信。看完后,他把头低低地埋了很久,肩膀微微颤抖。他最终用力把信撕成碎片。那些碎片一片一片,如同冥币,在空中飘飞,却祭奠不了他的爱情。他们,本来可以像王子和公主一样幸福。只是,这现实严酷,人心欲念容不得童话上演。
  
  飞机起飞前,闷热了好多天的江城市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张小曼,是你在天堂里哭吗?彭立新上飞机前,眼前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幕:“小姐,买个蛋糕吧?”他大声招呼。穿雪白连衣裙的女孩愕然回头,粉色玫瑰般的脸颊上,青春的光泽像清晨的露水一样耀眼。
  
  这一幕,在彭立新此生的记忆里,都将深深铭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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