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要紧重点班
打开本文图片集张家是平和、安乐的三口之家,可这天有点不平静了。中午,儿子张小元放学回来,进了门,书包一扔,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躺在自己的床上,使出了平时十八般武艺中最高的一招:“绝食”,可见事态的严重性。老爸张一洹马上走过去,低声下气地讨好说:“儿子,你这招管用,老爸不管啥事,先答应你了,起来吃饭吧。”
张小元翻了个身,没好气地说:“我要进重点班!”
张一洹奇怪地问:“你学习挺好,那就进吧,又没谁拦着你。”张小元一骨碌坐了起来,没好气地说:“现在,学习好也不行,还得送礼!”
张一洹是市甲骨文研究所的一个普通职员,收入不高,听说要送礼当然觉得沉重,可目前的状况,又不得不办,可送什么礼呢?他试探着问儿子:“直接送钱也忒俗了,要不咱给你们杨老师送点购物券?”
张小元又撇了撇嘴:“爸,你很有钱吗?你准备送多少?有个家长送了一千五的券,我们班主任杨老师在商场相中了一套三千元的西服,竟然当场打电话又让家长送了一千五!”
“这也有点太无耻了吧?”张一洹愣了,忍不住脱口而出,“儿子,你们杨老师喜欢什么呀?咱争取花最少的钱,发挥最大的作用。”
张小元想了想,说:“他喜欢附庸风雅,喜欢装作有文化。送别人没有的、有品位的东西,他一定高兴,他一高兴肯定就能把我分到重点班。哦,对了,上级不让搞重点班,我们称为培优班。”
张一洹挠挠头,沉思了一会儿,拍拍张小元的肩膀,笑着说:“好了,你只管放心吃饭吧,老爸有办法了!”
过了一天,张一洹去了学校,他送给杨老师两个扁扁的小纸盒,用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塑料袋装着。张一洹没提重点班的事,杨老师也没怎么客气。等张一洹走了,杨老师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纸盒,这一看,杨老师不禁小声地惊叫起来:“哎呀—”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纸盒里蓝色丝绸包裹的,竟然是两片鹅蛋那么大的龟甲,灰白的龟甲上面,刻着几个似画非画的文字,那是甲骨文啊!龟甲背面有烧过的小坑,似乎还残留着几千年前的泥土呢,杨老师知道那叫“卜窑”。其实,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对甲骨文多少都有些了解、爱好,毕竟这里是殷墟的所在地、甲骨文的故乡嘛!
据说当年,这种甲骨文论字卖,一个字就值一两银子。看这两片,每片上面差不多有十来个字,到了现在,这得值多少钱啊!况且,这宝贝你有钱也没地儿去买呀,杨老师很高兴,当天下午就把张小元列入了培优班的名单。
收到甲骨文后,杨老师想着自己马上要评高级职称了,正愁没好东西给校长送呢,于是咬咬牙,把其中一片送给了校长。校长也惊呆了,连声说是好东西,还说依他的做人原则是不会要的,等他把玩两天,就让杨老师再拿回去,君子决不夺人之爱。杨老师赶紧说:“瞧您说的,好像我是贿赂您。这是我费了好大劲,专门给校长弄来研究我国古文化的。”校长听了,拍拍杨老师的肩,很领情的样子。
不料没过几天,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很快在市里传开了:市甲骨文研究所失窃,部分珍贵甲骨文被盗。事情是这样的:不久前,两个农民工来到市甲骨文研究所,送来了他们挖地基时,偶尔翻出的几片甲骨文,要无偿地捐赠给研究所,所里自然接收了。可是这些甲骨文尚未来得及登记造册,就离奇地被盗了。目前,各级领导都很重视,警方正在加紧侦查中。杨老师一得到这个消息,头立刻就大了,你想,一般人家,哪来这么珍罕的甲骨文?再说,张小元的父亲张一洹就在市甲骨文研究所工作,而且时间又这么巧,他刚刚送来甲骨文,那边就爆出了失窃的消息……现在,杨老师十分怀疑那两片甲骨文的来历!
当地的报纸、电视台不断地报道着有关的案情,杨老师如坐针毡。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杨老师知道纸包不住火,时间越久越不利,他有心主动到公安机关去举报,又担心有受贿的嫌疑;况且,两片甲骨文中的一片,他已经屁颠屁颠地送给了校长,查出来,算不算行贿呢?
很快,公安部门再次发布公告,敦促犯罪嫌疑人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到了这个时候,杨老师再也坐不住了,他终于硬着头皮去找校长,吞吞吐吐地问道:“校长,那天的那片甲骨文,您说把玩两天,不知道把玩完了没?”
校长一听,好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杨老师:“我刚才没听清楚,杨老师你说啥?”事到如今,杨老师豁出去了,只好承认收了学生家长的礼物,就是这两片珍贵的甲骨文,而现在他发现,这两片甲骨文极有可能就是失窃的赃物,公安部门正在悬赏通缉……
校长一听,脸都灰了。又过了两天,校长把杨老师叫了过去,桌上摆着杨老师送的那片甲骨文,校长冷冰冰地冲杨老师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拿走。杨老师心惊胆战地偷偷看了看校长,校长的两眼血红血红的,那样子,恨不得一口吞了他!杨老师顾不上这些了,拿了甲骨文转身逃了出去。同时,他又怀着一腔怒火,立刻把张小元的名字从培优班里划掉了。
由于杨老师的“投案自首”,张一洹立刻被缉拿归案了。可是,案件的进展很不顺利,张一洹拒不承认文物失窃是自己所为,直到警方拿出那两片甲骨文,张一洹才开了口,他承认那是自己送给杨老师的,但是,那不是失窃的文物,只是自己在地摊上买来的仿品。
警方根本不相信张一洹的解释,他们请来几位研究甲骨文的专家。专家们说,这两片甲骨文柔美洒脱、刀法娴熟,疏密有致又古朴多姿,一致认定为甲骨文中不可多得的珍品,他们甚至当场围绕这两片甲骨文到底是属于第四期还是第五期展开了激烈的辩论。一个教授激动地说:“从这两片甲骨文的内容上看,它记载了一个叫‘洹’的贞人询问求学的事情。”所谓贞人,就是专门在龟甲或兽骨上刻字,从事占卜的人。教授接着说:“由此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是在考古史上,又新发现了一个名叫‘洹’的殷商贞人,使有据可查的、总共几十人的贞人队伍又增加了一个成员;二是早在殷商时期,我国就开始出现公学,把我国公学记载的历史,又往前推了一千多年。单就这两方面讲,这两片甲骨文的价值就不可估量!”
可张一洹的嘴还很硬,坚持说这是仿品,警察最后当场拿出了技术部门的鉴定,证明这两片龟甲确实有了三千多年的历史。到了这个时候,张一洹才低下了头,沉默良久,无奈地说了实话。
张一洹说了这两片龟甲的来源:在殷墟周边、小屯的农田里,偶尔会捡到无字的龟甲,他拿回家后,用刻刀仿造真品刻制、并且精心做旧后,送给杨老师的。
警察一听,心想,既然是捡来的无字骨片,当然就不能算是盗窃了,可这真是张一洹自己刻制的吗?张一洹说,这两片甲骨文的内容,就是他仿造真品的语法,记录了儿子张小元能否进入重点班的事情。那个贞人“洹”,其实就是张一洹自己。在警察的要求下,张一洹拿起自己特制的刀具和放大镜,当场在龟甲上刻起来。
一会儿,专家们坐不住了,既难堪又震惊,因为张一洹刻制的新作品,和那两片“赃物”果然是一模一样。专家们承认,截止目前,还没有发现其他人能刻制出如此乱真的甲骨文!张一洹告诉他们,自己酷爱甲骨文,私下探索刻制甲骨文已经有十几年了,之所以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是他担心别人知道了,会来找他造假骗钱,他无奈地说:“文物市场的造假,已经够害人的了。”
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盗窃文物的犯罪嫌疑人落网了,他们是在交易赃物时被外地警方当场擒获的,张一洹则被无罪释放了。
不久,上级的调查组到了学校,大量事实证明,杨老师师德败坏,已经不再适合担任教师职务了,并立即做出了相应的处理。第二个处理决定是校长停职,调到其他学校做调研员。原来,他把杨老师送的那片甲骨文,送给了对此同样酷爱的局长,最后却又不得不向局长讨要了回来,这就难怪杨老师在索回甲骨文的时候,校长的神态似乎要一口吞了他。校长私下里对人说:“唉,喜欢甲骨文的人,实在太多了……”
张一洹出了名,大家对他的称呼也从“老张”很快变成了“张老”。说实话,现在普通人想见他一面,都已经很难了,而他的儿子张小元,由于成绩优异,也如愿以偿地进了培优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