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至正十九年,风云突变,因为盘踞江浙一带多年的起义军张士诚忽然投降元朝了。
投降,光玩嘴是不行的,必须得交“投名状”,即要将元朝皇帝最为痛恨的人的人头献给朝廷。但是,张士诚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投降的,他决不甘心做元朝的臣子。所以,他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心腹干将当成礼物献出。自己的心腹以后还要为自己称王称帝卖命呢。那找什么替身呢?
他思来想去,决定将嘉善的首富刘起名当作“叛贼”献给朝廷。想到这儿,张士诚不禁狂笑不已,为自己一箭三雕的计谋暗暗得意。
这第一,刘起名富可敌国,把他杀了,就能把他家的财产统统归到我张士诚的名下,为我所用。第二,刘起名的三房姨太太,个个如花似玉,娇艳十分,要是归了我,那,哈哈哈,岂不美哉乐哉!第三,为了不让这刘起名日后报复,必须要将他灭门,杀他个鸡犬不留,这样,更显得我对元朝忠心耿耿,以利我日后发展。想到此,张士诚乐得合不拢嘴了。
说干就干。张士诚立即备马去刘起名的府上拜访。
刘起名与张士诚十分熟悉,这些年,刘起名可是没少资助张士诚,否则,张士诚怎能有今天的一番事业。二人喝茶闲谈之间,刘起名问:“大帅,老朽听了一些风言风语,不知真假──”
张士诚将茶杯一蹾,大笑着说:“怎么,你也听到了风声?哈哈哈,此消息不假!我张某人与朱元璋那厮纠缠不清,这些年,耗费了我多少精力兵力。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何不借助元朝之力,将这厮灭了,以解我心头之恨。”
刘起名听了,心头一震,劝道:“大帅万万不可!想当今朝廷乃是异邦,却欺压我泱泱大汉八十年,羞辱啊!”
张士诚不愿再听刘起名的唠叨,打断他,说:“本王心意已定。今日来,就是与你商量一件事。刀兵一起,谁也不认。为了恩公一家的安全,请恩公三天后全家迁往杭州一带躲避躲避。”
“这是为何?”
“唉,我要在这嘉善一带,引诱朱元璋前来,然后与元兵一同将其消灭干净。这叫什么?借刀杀人啊!”
刘起名抬眼一看,不由寒意顿生。为何?他见这张士诚双眼露出凶光。
送走了张士诚,刘起名立即带着大管家刘清打轿启程去了大云寺。这又是为何?盖因刘起名是大云寺的大施主,也是佛门居士。他与大云寺的住持了空大师相交甚深,每每遇到疑难之事,便会找了空大师请教。
了空大师一见刘起名,就不由皱起眉来,眯眼细细地看着他,然后摇摇头,叹息道:“施主印堂发暗,主凶。看来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呀。”
刘起名于是将今日张士诚前来一事说了。了空点点头,说:“是了。正应了此事。敢问施主欲如何处置?”
刘起名道:“刘某正不知所以然,故冒昧前来求教。”
了空掐指一算,道:“施主万万不可前往杭州。那是你全家的黄泉之路。”
“啊!”刘起名不禁惊愕地打起颤抖,“难道他张士诚对我起了杀心?”
“然也!”
“可是,我对他张士诚不薄呀。他这些年从我手中拿走了多少银子呀!”
了空一笑,道:“他起兵反元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想取而代之罢了。施主糊涂呀。”
“这便如何是好?”
“阿弥陀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是,施主要破费些钱财了。”
“大师尽管开口。”
“不是我要你什么香火钱,而是你要舍弃一些家财。明天快快将你全家老小搬到寒寺来!”
刘起名摇摇头:“搬到大云寺?贵寺就能保佑我一家平安?”
了空道:“佛门净土,历来不为兵家侵扰。谅他张士诚也不会知晓你到我这寺庙来躲藏。”
“可是,我全家一百多口人,男男女女,如何能全部进入这佛门净土?”
“唉,都什么时候了,还需要墨守成规吗?想当年,唐太宗李世民不是还特许少林寺的武僧开戒吃肉吗?一切都是为了当前大事。再说了,我这大云寺,偌多殿堂,还容不下你一百多人吗?”
刘起名听了,半晌无声,左思右想,也只能这样。火烧眉毛,事不宜迟。这刘起名回到家中,立即将一家老小召集到身边,说了短短一天发生的事。大伙儿一听,立时乱了,哭的哭,嚎的嚎。刘起名火了,大吼一声:“嚎什么丧?愿意跟我走的,立即收拾收拾,该扔的扔,该舍的舍。不愿意的,听天由命吧!”
事情到了这分上,谁能说什么。于是第二日天蒙蒙亮,刘起名一家老小就分成几拨,三三兩两的往大云寺而去。
张士诚此时正悠闲地埋伏在从嘉善前往杭州的半路上,等着刘起名自投罗网。他胸有成竹,算计好了刘起名会乖乖地听从自己的摆布,将全家迁入杭州。到那时,自己在半路劫杀,神不知,鬼不觉,一百多颗人头就纷纷收入囊中,足够献给朝廷的了。还有那金银珠宝美女佳人,哎呀呀,我张士诚真真是要做个大大的美梦呀。可是,突然手下来报,说刘起名全家都跑到大云寺里了。
张士诚不信,可密报之人信誓旦旦。张士诚立即派兵去刘起名的府上探寻。到那儿一看,大门紧闭,院内空空如也。
张士诚得到回报,火冒三丈。他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马上调转大军,杀回大云寺。第二天中午时分,张士诚的大军将大云寺团团围住,兵士们齐声高嘁:“交出叛贼刘起名!交出叛贼刘起名!”
了空大师步出山门,对张士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知大帅为何兵临寒寺?”
张士诚冷冷一笑,说:“你一个和尚,竟也与本王作对,私藏朝廷要犯。今日,你若识时务,交出刘起名便罢,如不识抬举,则不要怪我张某人冒犯了。”
了空一侧身,对张士诚说:“大帅请!”
张士诚一挥手,便带着士兵冲入大云寺。此时,寺内的一百多个和尚都集中在大雄宝殿,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了空正要开口,突然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谁?就是刘府的大管家刘清。这刘清此时紧紧跟随在张士诚身边,贼眉鼠眼地盯着站立在面前的和尚们。了空一下子就大汗淋漓。张士诚见了,问:“咦,大师何以吓得出汗?”
了空喃喃道:“寒寺何时见过如此大军?吓杀我也。”
“哼,怕是你心中有鬼吧!”
就在此时,只见那刘清如同撞见了鬼,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张士诚见状,一愣,急急地问:“怎么了?”
那刘清伸出右手,向前指着,喉咙急剧地滑动,想说什么,可是越急越说不出。就在这时,突然,“嗖”的一声,一支箭从佛像的后面飞出,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刘清的额头,那刘清只“噢”了一声,便倒地没了声息。
张士诚一把薅住了空,问:“寺庙之内,哪里来的暗箭?”
了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本寺自北宋乾德二年建寺以来,一直有个传说,即如果谁在佛祖面前不敬,则佛祖就会显灵,立即毙杀,以惩后人。”
“胡说八道!”
了空急急掩住张士诚的嘴,说:“阿弥陀佛!佛祖面前,不可诳言!罪过罪过!”
说罢,了空俯身,从刘清额头上拔下那支箭,递到张士诚手上,说:“大帅请看!”
张士诚扫了一眼,愣了。因为那箭杆上清清楚楚地有一行小字“大宋朝乾德二年”。
张士诚将信将疑,他命令手下对莲花座上的佛祖进行了搜索,可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张士诚还想进行仔细的搜查,他手下副将对他耳语:“佛门之地,还是谨慎为上。”
张士诚看了看上面的一尊尊佛像,一个个虽然慈眉善目,可仿佛冥冥之中隐藏着天机。他不由感到一阵心悸,于是挥挥手,下令撤兵了。
但张士诚仍不甘心,临撤之前,又让士兵对各个殿堂进行了粗粗的搜查,他想找到刘起名藏在这里的金银珠宝。可是,什么也没有搜到。
这刘清看到了什么?原来,他看到大云寺里的那些和尚,虽然个个穿着僧衣,双手合十,低头念经,但却都是刘起名府上的人装扮的,也就是说,刘起名的家人假扮和尚,以欺骗张士诚。他被吓傻了,一时发不出声音。就在他刚刚要说出真相时,被暗箭杀死了。那这支箭又是怎么回事?原来,了空断定刘起名府上出了内奸,到时会惹来大麻烦。所以,他就让寺里的武僧藏在佛像后面,伺机而动。至于那支箭,也是早就有所准备的,所以上面刻有大宋字样。
刘起名带出来的金银珠宝呢,早在昨天就被了空悄悄地藏在大雄宝殿前的一个秘密洞穴里了。
了空一直将张士诚送出山门。突然,张士诚对了空冷冷地说:“老和尚,你行呀!竟敢与本王对抗。”说罢,抽出宝剑,一挥,生生地将了空的左胳膊砍了下来。了空惨叫一声,昏倒在地。
从那以后,了空和尚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刘起名每每自责。可是了空却十分淡然,说:“这都是贫僧前世的罪愆。”
刘起名一家隐姓埋名在大云寺及附近的农家一直待了七八年,直到张士诚被朱元璋俘虏,自缢身亡后,才敢回到自己破败的家中。
刘起名念念不忘了空大師仗义搭救之恩,在明朝建国,天下太平后,出钱刻了一块石碑,上书“知恩报恩”四个大字,立在了大雄宝殿的西侧。立碑那天,了空大师用嘴朝石碑下面努了努,轻声问:“那些东西──”
刘起名淡淡一笑,说:“身外之物,还是留给后世有缘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