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的尸首旁,其痛哭的妻子竟然浓妆艳抹,事情明显有诈,可何以证明呢?
一、她不是真悲痛,这里面肯定有诈!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庞县尉接到报案,说著名画师玉镜于昨夜自杀而亡了。玉镜有当今第一画师之称,他擅长画猫,他画的猫玲珑逼真,惟妙惟肖。而庞县尉的最大爱好就是赏画,玉镜是他最喜欢的一位画师,因为画的缘故庞县尉和玉镜还曾有过一面之缘呢。
庞县尉和仵作等人来到玉镜家的时候,发现这是一户掩藏于竹林中的只有三间厢房的居所。玉镜是松江府人,这里只不过是他每次进京的暂住地。庞县尉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是一处十分幽静的住处,只是太偏僻了点,又独门独户。
“相公,我苦命的相公啊……”庞县尉还没跨进门,就听见一个妇人悲切的哭声。等他一进到屋里,就见一个浑身缟素的年轻女人跪在床下痛哭,庞县尉认得她,她是玉镜的妻子。
“玉家娘子快快请起。”庞县尉见女子哭得凄惨,忙过去劝慰。
“庞大人,是您?”玉家娘子名叫巧儿,是个削肩膀、水蛇腰、凤眼柳眉的风流少妇,她也一眼认出了庞县尉。
“阿姐,从早上到现在你还粒米未进呢,我熬了点小米粥,你就喝两口吧。”这时从屋外进来一个年轻后生。庞县尉见这人生着一张马脸,颧骨上几点麻子,皮肤倒是白净,看上去像一个书生。
巧儿忙向庞县尉道:“他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姓苏名有才。”又转身对后生说,“有才,他是庞大人,快给大人请安。”
“小的给庞大人请安。”苏有才跪下就给庞县尉磕头。
“快快请起,你重孝在身,还是免礼吧。”庞县尉忙扶起苏有才。
“我姐夫昨天夜里还好好的,跟大伙有说有笑,还和老君观的琥珀道长喝了酒。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自杀,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啊。”苏有才边哭边说。
庞县尉刚想安抚苏有才几句,忽然从外面跌跌撞撞进来一个老道士:“玉镜兄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说着扑在玉镜僵硬的尸体上放声大哭起来。庞县尉见他哭得无比伤心,心想:“这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老道,莫非就是苏有才刚才说的琥珀道长?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道长请节哀,哭坏了身子可不好了。”巧儿停止哭泣反过来安慰起别人来。
“你叫我怎么能不伤心,昨天晚上我还和玉镜兄在庭院里吟诗作画,好不快活,没想到今天就跟他天人永隔了。玉兄你真是太傻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庞县尉见琥珀哭得实在悲痛,自己也忍不住热泪盈眶起来。
“大家都请节哀吧,我们还要把玉镜兄的尸体带回府衙去验尸呢。”庞县尉见众人扑在玉镜的尸体上哭得不能自持,就劝解道。没想到庞县尉话音刚落,原本还在痛哭的众人全都不约而同地紧抱尸身,只见那巧儿边号哭边说:
“我家相公已经惨死了,我再不忍叫他的尸首不得安宁,被人横一刀竖一刀地划得一塌糊涂。”
“玉家大嫂你要明白,我不是存心想让玉镜兄的在天之灵不得安宁。我把玉镜兄带回去也只是例行公事,一旦验完了尸我会替玉镜兄穿衣入殓,保证不会有丝毫懈怠。”
“不,您不能把我家相公带走,我就是不让您带走,就是不让。”巧儿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蛮不讲理起来。
庞县尉见巧儿的手死死抱住玉镜的尸体,怎么都不肯松开。这时庞县尉闻到一股香味,其实一开始进屋他就闻到这种香味了,只是没有注意,开始庞县尉还以为是桂花的香味,仔细一闻又觉得不像,循着香味细瞧,庞县尉发现巧儿虽然身着缟素,可依旧涂脂抹粉,化着浓艳的妆。
“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有心情打扮自己?可见她不是真悲痛,这里面肯定有诈。”此时庞县尉心里已有了几分不祥。
“仵作,快快把尸体带走,要是谁再敢阻拦就一并带入府衙。”庞县尉一下变得威严起来,那种神情既严肃又凝重,原本哭得呼天抢地的巧儿被庞县尉的这种威严震慑住了,她停止哭号,惊讶地望着庞县尉。
两名衙役抬走了玉镜的尸体。
二、这是一个既无案发现场也无证人的凶案!
庞县尉跟在两名衙役身后一起步出屋子。他左脚刚跨出门槛,就有两只花猫冲了过来,对着两名衙役叫个不停。庞县尉正觉奇怪,这两只猫是什么地方跑出来的,这时只见苏有才从屋子里赶了出来,他伸手拎起两只猫狠狠地把它们扔回到了屋里。没想到这个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竟会如此粗鲁,庞县尉正想严厉地说他几句,没想到苏有才笑看着庞县尉道:
“我姐夫自杀就是这猫害的。人都说我姐夫是灵猫转世,这几天这两只该死的猫老是叫唤,把我姐夫都叫唤死了,是它们逼死我姐夫的。”
“是吗,你姐夫是被猫逼死的吗?”庞县尉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苏有才,他真想一眼看穿在这个文弱书生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颗黑心还是一颗红心。
夜晚的府衙,一轮银盘似的皓月高悬天际。庞县尉抬头仰望夜空,不禁发出一声长叹。虽然是中秋佳节,可他没有一点节日愉快的心情,反而十分焦躁不安。仵作此时正在验尸,庞县尉尚不知结果,但从今天白天巧儿等人的表现来看,事情似乎有点扑朔迷离。
“大人,大人……”正当庞县尉陷入沉思之时,仵作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怎么样?”庞县尉迫不及待问。
“果不出我们所料,通过玉镜尸体上的尸斑推算,他在一天前就已经死了,致死原因是服用了砒霜!”仵作道。
“什么,他在一天前就已经死了?那为什么他的家人到今天才报案?”庞县尉惊讶道,“看来,玉镜兄的死绝对不是自杀!”
“玉家娘子,我们又见面了!”第二天,当庞县尉又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巧儿的面前时,刚巧苏有才和琥珀二人也都在。巧儿和苏有才十分惊讶,琥珀却摆出一副局外人的姿态,说:“庞大人,您今天大驾光临,莫非玉镜兄的案子出了什么蹊跷?”
“仵作验出玉镜在两天前就已经死了,你们为何到昨天才报案?”庞县尉严肃地看着众人。
“今天是八月十六,我确是昨天早上也就是八月十五日一早,发现相公死在床上的。相公死前的一天也就是八月十四中午,他还邀了琥珀道人一起在院子里吟诗作画呢,怎么可能在两天前就已经死了呢。哼,我看定是有人想栽赃才这么说的。”庞县尉听巧儿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这个妇人很是了得。她不但撇清了自己与这个案子的关系,居然还恶人先告状说有人想栽赃。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们大人诬陷你不成?”仵作忍不住发作了,庞县尉忙伸手阻止了他。
“空口无凭,你们怀疑我姐夫的死因,可有什么证据?”苏有才以挑衅的神色看着庞县尉。
庞县尉摇了摇头,道:“没有证据,这是一个既无案发现场也无证人的凶案!”
三、玉镜竟然丧生在你们手里,真乃千古一悲啊!
听庞大人如此说,巧儿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她冷冷地道:“哼,既然什么都没有,您又凭什么说我家相公是被谋害的?我还是劝您快快回家去吧,免得我们这些清白人都给连累了!”
“庞大人您口口声声说玉镜兄在前两天就已经死了,八月十四,我和玉镜兄还在院子里作了一幅猫图呢,墙上这幅猫图就是玉镜兄那天画的。”琥珀伸手指向身后的墙壁。
庞县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墙上挂着一幅猫图,画上那两只猫正是昨天看到的那两只花猫,只见这两只猫睁着铜铃似的眼睛正在追逐画上的一只白蝴蝶。庞县尉看着这幅画,不禁被它深深吸引住了,同时他又低声呢喃着:“八月十四,八月十四……”
“哈哈,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可能玉镜兄的英灵助我查出事情的真相吧。衙役,麻烦你到市上走一趟,买只雀儿回来,我要做个实验。”庞县尉突然转过身来,命人去买只雀儿,琥珀等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过了一会儿,琥珀小心翼翼地问庞县尉:“请问庞大人,您要雀儿有什么用?您这么大的一个人,难道还要一只小雀帮忙破玉镜兄的案子吗?”
庞县尉含笑道:“您可别小看这只雀儿,它可有大用呢,等一下道长您就明白了,真凶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咱俩就等着看好戏吧。”庞县尉把话说得神秘莫测。巧儿首先表现出了不安的神色,苏有才见状忙使了个眼色给她。两人的这一举动却又正好被一直都在察言观色的庞县尉看到。
出去买雀儿的衙役很快回来了。庞县尉亲自把玉镜的画从墙上取下,又把雀儿从笼子里放了出来,让它踩在玉镜画上。雀儿在玉镜的画上又蹦又跳,很是欢快。
“此画果真是玉镜所作,只有他作的画才能如此逼真,以至让这雀儿以为画上的猫是真的,跟它玩起来了。看来道长您没有撒谎啊!”
“贫道从不打诳语,出家之人以安守本分为怀。”琥珀得意地道。
“您说玉镜本月十四那天中午和您在院子里画了这幅画?”
“千真万确。”琥珀道。
“我可以为道长作证,那天我还烧了几个好菜款待大伙呢。”巧儿道。
“很好,你可以作证。那么你呢,是不是也可以作个证?”庞县尉转向边上的苏有才问。
“我也可以作证,作这幅画的时候我还为姐夫在一旁研墨呢。”苏有才道。
“唉,可恶啊,可恶,你们这三个孽障,一同谋害了一条人命,居然还异口同声说可以作证!刚才我已检验过了,这幅画的确是玉镜所画,可是绝对不是本月十四日中午所画!你看画上猫的眼睛,炯炯有神,睁得像铜铃一样大。猫的眼睛一日三变,早上阳光弱猫眼睁得比较开,中午阳光最强猫眼会眯成一条缝,晚上阴暗猫眼睁得最大。本月的天气一直晴朗多阳,没有一天是阴天。你看画上猫的眼睛睁这么大,可能是八月十四大中午画的吗?道长你刚才不是说画上这两只猫是玉镜八月十四日中午画的,那天是晴天,猫眼应该是眯起来才对,怎么会睁得像铜铃?玉镜乃一代画猫高手,他观察事物那么仔细,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是你们这三个畜生共同害死了玉镜,起码是作了伪证。对于本人的判断你们到底服不服?”庞县尉铿锵有力的话语,叫琥珀一下瘫软了下来。
琥珀手指着苏有才,有气无力道:“你……你不是说玉镜是灵猫转世,是妖孽要把他杀了,让我做天下第一画师吗?看来玉镜真是个妖孽,就算你把他杀了,他的画也还会来向你寻仇,你——”琥珀说着就昏了过去。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话好说?”庞县尉威严地注视着苏有才和边上吓得直发抖的巧儿。
“我没有杀人,一切都是这个妖道和这个妖妇干的。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有……有奸情!”苏有才指着巧儿和瘫软在地的琥珀道。
“你这个畜生,为了自保你不顾我可以,可你多少得顾顾我肚子里的孩子。你难道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吗?”巧儿哭喊着朝苏有才扑去。
两人“狗咬狗”之后,交代道,其实画师的这幅画是八月十三日晚上所作,画完后,画师就被三人所害。为混淆视听,三人直到八月十五才报案……
庞县尉命人把两人拉开,哈哈笑道:“好戏该收场了,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家伙,谋害当今第一画师的罪名是什么你们知道吗?你们全都死不足惜!只是苦了玉镜兄,他这样一个满腹才华的人竟然丧生在你们这几个畜生手里,真乃千古一悲啊!”庞县尉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