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野,柴火上也能酣睡;在县衙,头发丝却会硌醒。这师爷也太矫情了吧?
清朝时候,有个书生吴德仁,金榜题名后被钦派到临江县当县令。这临江县,土匪窃贼明抢暗偷,泼皮无赖横行霸道,老百姓整天提心吊胆,一连几任县令都因治理无方被免职。
吴德仁来到任上,见此现状,吃不香,睡不宁,不由想起了才学过人的同窗好友李承志,于是亲自上绍兴相请。李承志见他诚心诚意,当即满口应承,到县衙当了一名师爷。从此二人研究朝纲,制定法纪,大刀阔斧地狠煞歪风,终于化乱为治,使老百姓安居乐业。
这天,吴德仁吃完早饭,正欲升堂审案,却见一伙差役众星捧月般围着李承志,谈笑风生。就听一个差役说:“师爷,你怎么两眼通红,是不是又一宿没睡?”
李承志笑道:“我昨晚胡思乱想,翻来覆去折腾,等到天亮一看,原来是身子底下有根头发丝儿硌的。”
差役们哄堂大笑:“师爷真会开玩笑,这根头发丝儿大概是根烧红的铁棍吧?”
吴德仁听了,心里老大不快:哼,你李承志才穿了几天官服,一根头发竟能硌得睡不着觉,难道还得撕块云彩给你铺着不成?我堂堂县令尚未摆这么大的谱,你竟敢人前显贵,再张狂下去,还不爬到我头顶上!吴德仁越想越不是个滋味。第二天他找来李承志,面带难色地说:
“贤弟自来县衙,尽职尽责,为铲除匪盗出了不少力。可最近州府饬令,各衙不得自行增员,上峰即刻就要派人来查。我有心留你,也只好忍痛割爱。”
李承志听了,毫不在意,收拾停当,乐呵呵地告辞还乡了。
李承志走后不久,土匪强盗又死灰复燃,撬门入室,拦路抢劫……吴德仁虽派出大批衙役缉拿,可总有些漏网之鱼。他这才知道自己远不如李承志。
秋后,吴德仁回家省亲。一天郊游,在山野小路正走着,却见迎面路边横着两捆柴火,一个农夫仰面朝天地躺在上面睡觉。两捆柴火杈竖枝横,虬曲多刺,可这人却睡得十分香甜,宽厚的胸脯一起一伏,均匀的呼噜声远远可闻。吴德仁担心他滚到沟里,便上前推了他一把:“喂!老兄,醒醒!想是你几年没睡过觉了吧?”
这人睁开眼睛,瞅见吴德仁,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笑着说:“原来是知县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吴德仁定睛一瞧竟是李承志,顿时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李承志拉着吴德仁说:“大人别来无恙,请到寒舍一叙。”
吴德仁看看柴火,又看看李承志,纳闷地说:“你这人真是怪,背上硌得又是坑又是沟,却睡得那么香。想当初在县衙,一根头发丝儿倒把你折腾得彻夜不眠。”
李承志“哈哈”大笑:“这有何奇怪?当初你我惩治盗贼劫匪,千方百计使他们认罪服法,可这终非长久之计。承君诺,忠君事,我总在琢磨如何使他们心服口服,永不为非作歹。心里有事睡觉不安稳,一根头发丝儿都能硌醒人。现在我归家种田,头无乌纱一身轻。昨天才挂了锄,今天又砍了一担柴,傍晚挑回家,够烧吃三五天了。心无挂碍,山清水秀,一躺下就灵魂出窍,到另一个世界神游去了,柴火也就不硌人了。”
吴德仁听完李承志的话,不由得脸红心跳,暗悔过去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到此,他真诚地认错道:
“贤弟,我吴某有眼不识金镶玉,忌贤妒能,惭愧之至。请贤弟以国家百姓为念,跟我再回县衙吧!”
李承志并不计较,满口答应,扔下柴火,乐呵呵地又跟吴德仁上路了。